我手写了一些,口述给孙子听,孙子说我写的不咋地。他说:“让你写多么漫长,你写了一半就不写了。”
从这个矿到那个矿确实不够漫长。但是我说人的生命有的很漫长,有的很短暂。
记忆里,我们几乎每年的暑假都会去二姨家,在哪个粮食不太充裕的年代,姨夫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们,永远都是笑呵呵的。
姨姨讲姨夫从小跟随他父亲长大,男人不会持家,所以比较穷,姨夫稍微大一点就跟随村里人在外面修水库,修路等,见得人多感觉比村里的青年成熟。姥姥性格开朗活泼,也比较有远见,决定把姨姨嫁给家里只有两个光棍的人家。结婚前夕,姥爷帮着他们家掏了炕洞,姥姥帮着发了一盆面,据说要了三块彩礼还是赊账。结婚当天早上,姨夫用面袋子把姥姥发好的面背回家,邻居帮着蒸了些馍馍待客。村里很多人交头接耳非常不解,寻思姥姥家好好的姑娘,为什么要下嫁他家,穷不说,家里乱哄哄的。而且姥姥这做法着实有些上赶的意思。姨姨性格温和,虽然心里及其不愿意,但还是不敢违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姨姨嫁过去不久姨夫就招工到矿山工作。姨姨一个新媳妇在家伺候公公,姨夫的爹脾气古怪,小气又邋遢,家里的米缸成天猜疑被人偷了,姨姨受了很多委屈。后来姨夫在矿上安了家,才把姨姨接走。
姨夫果然给姥姥争脸,由于性格开朗、能说会道在外面结识很多朋友,见识也比较广。在人人吃不饱的那几年,姨夫养了骡子从井下拉煤,挣的钱也多些,敢养骡子自然有买豆子玉米的渠道,在当时是日子殷实的好人家。我们稍微大一点,每年暑假去姨姨家,姨姨会在伏天前夕,晾晒柜子的存货,院子里的两条铁绳子搭着整版的灯芯绒布,有蓝色和白色的两种。还有白色布匹和几张白色长绒毛的羊皮筒子,这满院子的好货特别亮眼。我一直觉得姨夫真有本事。
姨夫每天早上早早就去上班了,中午一点多回来,吃了午饭在西屋午休一会儿,姨夫起来换上黑色绒面夹克,黑色裤子,一双黑亮面皮鞋,朝东面走去,到街上找朋友们玩了。
七十年代中期,普通工人穿皮鞋的特少,而是那种夹克外套也特少,我很纳闷姨夫是从哪里买来的衣服呢!姨姨永远都是家庭妇女的样子,梳着最古老地恰卡子的短发,穿一条半新的裤子,裤长有些短,一件蓝色上衣,已经掉色成了灰色,自己拉扯四个孩子,永远都有做不完针线活和家务活。
姨姨也不管姨夫,姨夫也不问家里的花销问题,平平和和过着我们小孩子看不懂的日子。有一次我悄悄问:“姨姨,姨夫穿戴的那么好,是矿上干部吗?”姨姨说:“你姨夫就是喜欢嘚瑟,他就是个挖煤工人。”
傍晚姨夫回来后,到西屋换下好衣服和黑皮鞋,穿上姨姨做的懒汉鞋,朴素的家常衣服。和我们一起吃晚饭,饭后和我们一群孩子们聊天,讲姨夫年轻时候的故事,讲矿上的趣事,讲我父母亲家里贫困,姨夫帮着购置东西的事情,总之姨夫特别有亲和力。
大约九十年代中期,姨夫已经退休,和姨姨到母亲家住了一段时间。我负责帮着母亲做饭。那时接触多了,感觉姨夫说话非常强势,也理解了姨姨的无奈。姨夫说:“我在家里永远要一声喊到底!谁不服气能把水缸点着(火),谁不服,能跳到我眼里个就咋滴?那时我已经中年,为了保护姨姨和姨夫抬杠。姨夫总是笑呵呵的说:“灰女子长大了。”逗得大家都笑了。
上个月姨夫去世了,享年九十岁。辞灵那天我去的,下了车走进小区到楼下看着灵棚里的棺木,不由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想着姨夫干巴老头,老到脚尖顶着前脚后跟走路的模样,心想曾经姨夫也是矿上皮鞋队的风流人物。在人生的列车上行驶了九十年也终将下车了……
姨夫走后,姨姨大哭了三天,谁劝说也不听。姨姨前几年得了熊猫炎,医生不作为,吃了一种药损伤眼睛,如今八十五岁的姨姨眼睛稍微能看到一点点亮光。姨夫走后,可怜的姨姨感觉一下没有主心骨。三天后姨姨不哭了,姨姨特别强调:“你姨夫心黑呢!我不是哭他,我是哭我自己呢!”姨姨回忆说:“姨夫年轻时候风流倜傥,曾经有个朋友的小姨子追姨夫,估计不清不楚,有一次姨夫上夜班,白天在家睡觉,那个年轻女子追到家里。”后来姨夫感觉事情严重,和那个女子断绝关系。姨姨生性和善,又怕街坊邻居笑话,这件事终是忍了。八十五岁想起往事依然耿耿于怀。
我笑着开导姨姨,我说:“姨夫年轻时候,不光人长的精神,打扮的也那么帅,肯定会有女子爱慕。”不管怎么说姨夫心里始终记得姥姥姥爷的恩情,没有抛弃您和孩子们。我觉得姨夫是个好男人!逗的姨姨姨夫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们都笑了。
这段我没有和孙子分享,估计小家伙不懂人生列车长与短及慢慢旅程中发生的这些家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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