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我，爷爷永远是十足的耐心和柔软。我的每个暑假寒假，都是在这种耐心和柔软中被呵护度过。在他面前，我可以任性霸道，可以天马行空有各种要求，在物质并不极大丰富的年代和家庭，爷爷却总能开动脑筋让我得到满足——看我开心的时候，也是他最开心之时。
然而亲情并不是童话，虽有温暖、接纳、支持，却也混杂了矛盾、纠结、怨怼。当我年岁渐长，逐渐才感到什么是近乡情怯。我才逐渐在试着理解父辈之间的复杂情感，理解爷爷与他儿子们的恩怨，理解每个人为什么是今天的样子。很多时候我并不想卷入其中，有意表现的冷静与疏离——反而因此博得长辈信任，得知了更多家族往事。知道的越多，越是“想碰触又收回手”。
但幼年时代的美好是无法磨灭的。不光有爷爷在，还有奶奶和兄弟姐妹们。怀念小时候过年，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妈妈奶奶们不停的做饭，爸爸爷爷们打牌烤火架葡萄架，我们带上狗田野里疯跑，整得一身脏回家屁股上挨两下接着又去点二踢脚把能找到的空瓶子都炸一遍。新衣服炸出窟窿，打架蹭破皮，手套丢一只，此起彼伏的哭闹但随即又被新的乐趣代替。农村的社火，把小孩子从狮子口里吞入再从后面拉出来。高跷上的叔叔肩上还坐着小盆友，七个隆咚锵的节奏听的人耳朵要起茧子。卤肉味，炸果果味，爷爷的烟斗，奶奶敬灶神爷的香火，孩子们打闹，爸妈的训斥，鞭炮，薄薄的红包，这才是年味的精华。
时间流逝，回忆里有些人已经不在了，总是有些特别的时刻，一点触发就像打开闸门，情绪波浪汹涌。过年时给我架秋千，带我去村里社火团东敲西打任由我捣乱，悄悄留下糖果放坏了只是为了给我，训斥爸爸不准拿走我的红包，所有的坏脾气从来不会让孙子孙女们看到，这都是我的爷爷。一辈子辛苦勤恳为家里付出，却也心有不甘烦闷忧郁，只会用摔东西这一种方式表达愤怒，种水稻却不吃米饭，在他最后的日子里身形越来越小，这也是我爷爷。
而现在，他正静静的躺在村后山坡上微笑的的看着远处的我们，给我们庇佑和祝福。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只是每年这种全家团聚的时候，我需要一点空间，留给孙女对爷爷的想念，留给已然回不去的童年，而随着记忆逐渐模糊，那故乡也再回不去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