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带她去沙漠

出了医院的大门，我慢悠悠的开着车说：“跟你汇报一下我这两天的行踪吧。前天我去赤峰送向东，顺便到4S店，把车做了一次全面的保养，把四个轮胎都换成了原厂的。昨天我在镇上找了个向导，让他带着我去了趟沙漠。有好几个地方可以进出沙漠，你们走的游乐场那边是最远的一个，但是最安全。有一条近路，但要横穿过一个水泡子，因为往年经常有车陷进水泡子里，后来政府把那条路封了。今年雨水少，水泡子的水很浅，昨天向导骑着摩托车带我走了一趟，可以穿过去。”

从后视镜里看见向天大张着嘴听着，惊得都忘了出声。

“医生一再叮嘱，你的脸一定要防晒，我查了天气预报这几天都是晴天。所以我想，咱俩今天下午出发，现在接近夏至，太阳落山晚，傍晚前赶到沙漠深处，在那里露营一夜，明天早上原路撤回。”

向天从后座上跳起来：“太棒了！沙漠的日出和日落才是最美的！”

“我们还需要再买一顶帐篷，睡袋、点篝火的柴草，水和食品要多备一些，以防万一。”

为了节省时间两个人分头行动，我买装备、她买食品。我给她买了一块大红头巾，给她蒙在头上防晒，她自己还问：“像不像新娘子？”

“像，很像！”

汽车驶出了镇子，绕行三十多公里后来到水泡子边，我对向天说：“你用望远镜找红色沙袋，那是我昨天探路留下的记号。”

向天瞭望了一会儿：“找到了、找到了，在那边！”

水泡子原来应该是个湖，由于沙漠的步步吞噬，面积缩小了很多。大风把沙子吹到湖心，在湖底形成一个个的小沙包，把水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绿色芦苇隔老远一丛的不规则的分布在仅剩的水中，还有一丛丛黄色的芦苇虽然已经旱死，仍然不屈的立在洼地里。

有些黄色的芦苇已经被砍倒铺在了浅水洼里，那是昨天我和向导铺的路。

沿着红色沙袋的指引，越野车很快就开出了水泡子。

我们向着沙漠深处开进，一路上的景色跟他们上次看到的类似，不时出现的杂草和树丛仿佛向人们演示着草原变沙漠的过程。

我和向导来时只走进了沙漠几十公里就往回返了，我对沙漠有一种本能的恐惧，特别是向天他们出事以后。出来时我跟向天说：“最多开进150公里。”

我知道向天想要的那种景色，已经开进160公里了还可以看见杂树杂草。向天紧张的一会儿看里程表一会儿看我。我不动声色继续往前开，向天看着前方笑了。

向天爬到后座，在她的包里翻找什么。车突然停了下来，我说：“再往前走就要破坏画面了。”

阳光下几座沙丘斜卧在那里，沙脊线一弯一弯的柔和而美好，风迹线完美而整齐。向天冲出车外大喊：“太美了！我找的就是这里！”

她转回头来对我笑了，笑的那么开心。

原来向天此行是要在沙漠里拍一组照片，她带来了一大包服装。“你怎么不早说呀？我可以从镇上请一个专业摄影师。”我有点儿责怪她。

“你也没有提前告诉我要来沙漠呀，我被你突袭的都忘了这事儿了。现在摄影师就只能是你了！”

“可我不会摄影，我只用过傻瓜相机。”

“我可以教你啊，好在时间还早。”

我们俩坐在车里，向天给我详细解说照相机的每个操作钮，然后我们到车外，我对着沙漠一阵乱拍，总算使用熟练了，向天又教我怎样使用标变镜头、滤光镜，怎样调平衡。待我使用熟练了，我们又选摄像机机位，为了避免破坏沙地上的风迹线，我们决定一边拍一边向沙丘推进。

向天把三角架固定在车顶上，对好了光圈、角度，让我占位，给我拍了几张，让我看照片，告诉我怎么取景，怎么构图。一会儿实拍的时候换焦距看她的手势，伸展开胳膊就是长焦，收拢胳膊就是短焦。

交代好了，向天进车里换服装，我站在车顶上望着大漠。此时是下午四点多钟，太阳依然喷洒着他的热情，把沙地晒得发白，碧蓝的天空飘着几朵洁白的云彩，一个连一个的沙丘莽莽苍苍直铺到天边。一切都是沉默的、死寂的、甚至是绝望的。

我突然意识到，我喜欢这赤裸裸的荒凉，比起被红花绿叶覆盖，被热闹繁华笼罩下的荒凉，它那么真实而有冲击力。

向天穿着一袭大红色的曳地长裙出现在我视野里，朝沙梁走去。她走到那里站定，回过身来。只见她脸上着淡妆，红裙让皮肤越发显得白皙光洁。她给我发出了开拍的信号，我的手颤抖着操控着相机。她开始慢慢的起舞，长长的飘带在微风中飘飞，时不时在一个动作上定格一下。蓝天白云沙地中间，迎风飞舞的红裙以一种巨大的时空感冲击着画面。她的表情却好像一个旁观的局外人，冷艳而深刻。

拍完这套，我把车开过去，向天拿过相机，挨个点评，告诉我下次注意什么。然后她进车里换装。

这次向天又补了妆，浓浓的眼影，血红的嘴唇。她戴着漂亮的头饰和项饰，波西米亚的大长裙艳丽而妖娆，中间露出一截洁白而纤细的腰肢，目光性感而魅惑，像个肚皮舞女郎。她跳起舞来热情奔放、自由洒脱。与苍凉的背景形成如此大的反差而又如此契合。

我用镜头跟着她，看她的雪白而瘦削的后背，丰满的胸脯，心蹦蹦的跳着，老二撅起老高。

太阳在一米一米的收敛他的光，沙丘阴影越来越大，一弯一弯的沙脊线和阴影线让沙漠显得那么柔情而神秘莫测。

向天递给我一个气球，让我吹。我吹起来一看，这不是一个罐子吗。土黄色的罐身，一圈一圈古朴的花纹，老远看像个文物。

“你这是从哪里淘换来的？” 

“在一个庙会上，当我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用处。”

向天去掉了刚才的浓妆，包着一条头巾，穿一套粗布衣裙，赤脚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腿，眼神清澈而明媚。那个罐子，她一会儿抱着，一会儿托着，一会儿扛着，一会儿又顶着，真像从沙漠深处走出来打水的少女。

太阳在一寸一寸的往下落，光线渐渐柔和起来。我们都感觉到了时光在飞速流逝，向天更衣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天与地的界限渐渐的不明朗，天和地在这一刻这么完美的融合了，世界笼罩在一片淡黄色之中，沙漠已经看不出沙纹的沟壑。向天穿一袭白色长裙仿佛站在一面巨大的漾着波纹的绸缎上，衣袂飘飘，长长的裙摆在地上拖了几米长。

我已渐渐有了经验，开始扑捉她眼眸里一闪而过的神采，风吹过飘带的形状，把各种最美的姿态定格成永远。

太阳收起了它的黄光，天际线渐渐分明起来，天边出现了红霞，进而变得紫紅交织，每一分钟都在变换着颜色。时间已经非常的宝贵，光线随时在变，景色转瞬即逝。

向天在袋子里挑挑拣拣，拿出一套黑色的夜行衣和一柄塑料长剑，把头发在头顶梳了个髽鬏，我开车把她送到沙丘上，她给我讲了剪影应该怎么拍。

她开始舞剑，在最后一抹霞光里，她像个女侠。天暗淡了下去，周围的一切安静而肃穆，沙丘变成了连绵起伏的弧形黑影，天地间独此一人，在那里悲壮的起舞。她像一个被缚住的精灵，带着枷锁用生命奋力起舞。

在整个拍摄过程中，我被她的美深深地震撼着，心里却有一种隐隐的说不出的的哀伤，她越美我心里越哀伤。

落日最后的一抹余晖消失在了天际，天色完全暗下来了。还有几套衣服没有拍，我有些沮丧：“都怪我，耽误了太多的时间，这几件明天早晨再拍吧。”

“算了，拍不完就拍不完吧。明天早晨不拍了，我要全心全意的看沙漠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