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一直烧柴,所以我很小就会和伙伴一起上山斫柴。后来也买过烧煤球的炉子,但我妈晚上总是不记得封炉口,第二天早上起来,煤球都烧过了,火也熄了,点火又特别麻烦,总耽误事儿。没用多久,炉子就被搁置在一旁,只有过年才用用。
再后来家里买了煤气灶,可是我妈是觉得煤气太贵了。也只有在农忙的时候才会用煤气几回。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烧柴。
直到我上大学一年级回家过年的时候,我爸还叫我陪他一起去斫柴。用我爸的话说,用柴火做出来的饭才更香,反正冬天闲着也是闲着,山上到处都是枯树枝,斫担柴不费功夫。
当时我不想去,一来我知道,去山上必然会经过一位老同学的家门口。他现在读的学校比我学校好得多了,我怕碰见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二来我想虽然学校不好,但好歹是个大学生,读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免去繁重的体力劳动吗?让我一个大学生去斫柴。既浪费时间,又违背读书的初衷。
我说:爸,家里不是有煤气灶吗?年根下了,你也好好歇着,斫什么柴呀?
爸说:烧煤气灶哪有火烤,这冷的天,没有火盆怎么熬过去?你要忙的话就甭去了。我斫一担是一担。
我爸说的忙就是看书。我是真心不想去,但我爸这么一说,别说我不想看书,就算我真的在看书,我也看不进去了。于是抄起一根禾抢,拿起一把柴刀,跟在爸的身后。
走在出村的路上,我就祈祷千万别碰见老同学呀。也许老天感应吧,经过他家门口时,真的没有碰见他。可在出村前,却遇见了他爸。
同学他爸说:老恒,年根下的,不好好歇着,干嘛去?
老恒是村里人叫我爸的名。爸说:斫担柴去,过年闷猪头肉,焖得烂烂的。
同学他爸说:哦,真发狠(方言,是勤劳的意思),这是你那考上大学的小儿子吧?考上大学了还抓去斫柴?老恒你说你是不是猪扒皮?我那儿子别说让叫他斫柴,早上叫他起床吃饭都嫌烦。同样是大学生,区别咋就这么大呢?
同学他爸说的话,虽然听上去好像是在夸我。可在我听来,却句句戳在我的心窝子里。
我爸说:咦,没办法比哦,你孩子上的可是名牌大学呀。
同学他爸说:什么名牌大学!还不都一样,都一样。说着往家里走去。
到了山上,我内心好像有股怨气。不知因何而起也不知如何排解。所以我一个人在一片区域干活,也不同爸说句话。斫柴不像斫柴,像劈柴橡。
没过多久,我就“哎呀”一声叫起来。一不小心砍在了手指上,削去小拇指半个指甲盖。我爸闻声赶来,问怎么了。他见我右手紧紧的捏着左手小拇指。还有渗出来的血,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又说,捏紧了,别动,我去扯两根草药。
说完。我爸他爬上一米多高的坡顶,再拐个弯不见了。过了四五分钟才回来,手里拿着几棵草,跳下坡来,也“哎呀”一声,只见他脚下一崴,身子一歪,然后才站住了。我本能地用手去扶他。
爸说,捏住了,捏住了。
然后他把草药送进嘴里,一点一点嚼碎,再向牛反刍似的吐出来,给我敷在伤口上。伤口很快止住了血。
没想到,止住了我伤口的血,爸的脚却越来越肿了。我应该要想到,一米多高的坡,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快六十岁的爸,就是一道坎。那么高跳下来崴了脚,自然伤得不轻。
我想:如果我不伤到手,我爸自然不会伤到脚。我在心里痛骂自己。哪有什么怨气,分明是自己没事找事。
我说:爸,柴不要了,我背你回去。
爸说:那怎么行,你把柴挑回去,我慢慢的走回去,没事的,放心。
回到家,妈问咋回事。爸叹了口气说,我真不该叫他去跟我去斫柴呀,省那几个钱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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