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因比武大赛再次热闹起来。由于诏林已带贡队回貊州,钟孟扬也耳根清静,搬到客栈里住,不过钟桔说什么也不肯回去,钟孟扬只好另赁一间客房给她。
白灵月也被白崇接去,无法像之前那样随时来找长逍,客栈也安静不少。
平狗通听说比武大赛的事,兴奋地说:“有钟少爷跟雄哥出场,那些磨州人根本不用玩,可以打包滚回西北去。”
众人心知肚明这场比武不是纯粹较量,更攸关磨州军与朝廷武力的面子,若朝廷表现不佳,在白崇面前硬气不起来。
“这次出战名单是由枢密府拟定,需有军衔者才有资格。”钟孟扬解释比武大赛规则。
“可惜了,不然雄哥一出面,包管把皇上的面子揽回来。”平狗通连忙说:“不过尚有钟少爷在,也没啥好担心。”
“这可不一定,磨州军还有巴木白,至于巴东青虽然不知实力如何,但狂妄的很,也不容小觑。再者,我先前讨伐火凤贼虽衔天汗军校尉,但回京后已卸职,恐怕难以上阵。”
“简单啦,叫大将军随便安插你们两个当个代校尉,大将军说话还能不好使吗?”
“即使我跟雄丈不上场,还有镇辅兄跟杨副将,行军里能人猛将多的是。”
平狗通同意这番话,上回雄丈跟巴木白大闹街市,唐镇辅一个人就制住两个巨汉,“北地无双”名不虚传。
“不过可惜了雄哥,他老想跟那个鵟方人再打一场,却没个好机会。说到雄哥,他跟大哥不晓得上哪去,大半天没见到人。该不会去找白小姐吧?人家老爹都来了,还是个大杀神,真亏大哥敢上门。”
“胥兄弟竟如此尽责,实在让人佩服。”钟孟扬喃喃道。白崇估计也听说斗鸡场的事情,有他护着,恐怕不容易见到白灵月。
平狗通笑嘻嘻地说:“如果白小姐当了嫂子,那俺几个还不被折腾死,见大哥的模样,就不像压得住媳妇的人。钟少爷,您怎么看呢?”
“媳妇?胥兄弟有这想法吗?”
“不,大哥没说过,是俺瞎猜的,只是看大哥对白小姐服服贴贴,仿佛丢了魂似的,也得中七八成。毕竟白小姐漂亮嘛,要是个性别这么娇任,真是没得挑剔。”
钟孟扬忖长逍会如此,多半也是受他所托,要随伺那位大小姐,也不是件容易差事。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白灵月来找人,长逍很少出客栈这么久,今日却反常了。
“对了,钟少爷,有件事俺得问您,就是啊,俺大哥到底能不能当官?大哥在京城也闲待一个月了,眼下都开春,总不会让大哥继续等下去吧?”
杨孟枪跟孺夫子都曾保证此事,平狗通却觉得不踏实,他农人出身,却也知道朝中向来攀亲带故。虽则长逍的父亲曾拜将军,不过有道是人去情面散,这些事有谁说得准?
“等比武大赛后,皇上将会大封功臣,皆时我们会一起保举胥兄弟。”
“有钟少爷的承诺,俺就放心了。俺是大字不认一个,也没啥本事,但大哥不一样,给他个地位,他就能展现能耐。”平狗通对长逍很是推崇,说起他对付山贼、火凤兵如何沉着,以及那出神入化的赌术。
钟孟扬也很肯定长逍的才华,只是那些是潜在的才能,长逍现在表现出来的远远不够,孺夫子也曾说过这点。璞玉还需巧匠磨砺,琢磨一番方展现其华美,皆时长逍的能力定能为大昊尽一份心力。
这时钟桔走了进来,神秘兮兮地盯着钟孟扬,平狗通知趣的退了出去。
“孟扬哥哥,有个人要我拿帖子给你。”
“帖子?”钟孟扬接过素色的帖子,上面以秀雅的笔迹写着区天莹。“区太政……”
“怎么了?”
“上面写着饮茶处见。”
“茶……你要去见区太政吗?小桔能跟去吗?”
“也好。”钟孟扬忖与其独自见区天莹,不如让钟桔跟着,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钟桔开心的转了圈,说:“回来时能顺道逛集市吗?好久没跟孟扬哥哥一起出去了呢。”
钟孟扬点头,披上大衣出门。他想着区天莹相邀,多半是为了比武大赛一事,再怎么说已经跟孺夫子达成协议,也会希望朝廷在磨州联军前扳回面子。
区天莹说的饮茶处,便是钟孟扬在西北市误入的一间小吃铺,那时他正与万莲宗上座饮茶阔论。看来万莲宗倒台后,区天莹仍然造访此地。
钟孟扬牵出云炎马,跟钟桔驰往小吃铺。那地方藏在热闹街市一隅,门前冷冷清清,墙上贴著包场的告示。里头摆设清幽,区天莹悠然煮茶,对面坐着唐镇辅。
此情此景,不禁让钟孟扬想起他与万莲上座对谈的景象,当时两人如知交故友,却不想谈笑间区天莹便将万莲上座翻压于下,变成高悬城门的脑袋。
老板见多了一个女子,又拿出一个榻并上。
“没想到桔姑娘也来了,两位感情甚笃啊。”区天莹翻起两个精致的茶杯,斟满扑香热茶。
这话说到钟桔心坎去,笑盈盈地说:“太政臣别胡说,是我缠着孟扬哥哥,想跟您讨杯茶喝嘛。”
“冬末初春正发新叶,此时茶馥色温,其茶效对女子最好不过。”
“真的?那我得多喝几杯。”
唐镇辅递了盘瓜子给钟桔,笑道:“孟扬真是好福气,有个漂亮的小姑娘跟着,俺一把年纪,也没个姑娘看上。”
“唐大哥如此威武,等比武大赛挫一挫鵟方人的气,到时京里的姑娘都要多看你一眼。”钟桔灿烂地笑。
钟孟扬暗笑,果然带钟桔来是对的,否则这场面会尴尬至极。
“不晓得区太政找在下何事?”
“比武大赛。”区天莹单刀直入,指著唐镇辅跟他:“咱向大将军提议,先让你再代天汗军校尉职,跟镇抚一同参加比武。”
真如平狗通所说。
“平白无故让在下代校尉职,未免让磨州军落下话柄。”
“孟扬的武艺在磨州那里也是名声远播,有你出战,这比武才有看头。”唐镇辅褒道。
“镇辅兄过奖了。在下既受太政臣推崇,想举荐一人,此人魁梧力大,与鵟方巴木白相比毫不逊色,有此人参战,定能让磨州联军闭上嘴。”钟孟扬还记着叫巴东青的鵟方人有多么狂妄,要是能让雄丈与之对博,挫挫锐气也好。
唐镇辅脸色忽沉,微微摇头,瞄向区天莹,从那儿得到指示后,才说:“孟扬是说人罴雄丈吧?他确实勇猛难敌,只是这次比武不能由他上场。”
钟孟扬忖度是否因雄丈庶人出身,要安排代军职较为麻烦,但就是不代校尉,以亲兵牙门将身分也不是不行。
“其实这场比武除了武艺,更需要一些手腕。”
“在下不懂。”钟孟扬狐疑地看着区天莹。
仍是由唐镇辅代为回答,他先喝半盏茶,温吞地说:“孟扬,你可知道城外磨州联军有多少人?”
“不下五万。”
“当日朝上你也亲眼看见磨州军的举止,白崇虽是表现规矩,但他始终只是‘盟主’,其号令能不能行,还不得而知。但巴东青你见过的,若万一俺几个挫了他的威风,那其他四个头领怎么看待白崇?此时磨州联军在白崇治下,尚对京城小有滋扰,假使他失去威信,后果不敢设想。”
“意思是要让给磨州军?但白崇手下尚有巴木白,还不晓得有无其他能者,一切胜负难定。”
“这个自然。只怕钟少主跟镇辅不小心胜了。”区天莹拿起热水浇著茶杯,“各路行军之中,能征善战者多,但武艺能胜过钟少主与镇辅者就不多了,你们两位肯败阵,其他咱也不担心。”
钟孟扬当然不愿意放水,但唐镇辅设想的不可说没有道理,总不能为逞一时之快,让京城陷于危害。
“这条件太失颜面了,孟扬哥哥不能答应!”
“慢,事关朝廷,我即使丢颜面也无妨。只是,纵然在下跟镇辅兄肯放水,身手矫健者仍多,难不成太政臣打算一个一个知会?”
“只要钟少主肯答应,一切毋须担心。”区天莹莞尔,似乎全在他算计之中。
钟桔却不高兴,锁著眉头嘀咕道:“孟扬哥哥可是我们族人的骄傲,为了顾昊人的面子,貊人的就不管吗?”
早知道是这种事,钟孟扬绝不会带钟桔来凑热闹,他赶紧塞了瓜子给她,免得又说出不得体的话。
但人就坐在对面,轻声细语也是听得见,更何况如此怨词。相较唐镇辅略显尴尬的神情,区天莹怡然自得地说:“大丈夫能屈能伸,钟少主不只是貊人骄傲,更是昊朝栋梁,忍一时而成大谋。”
“区太政教诲的是。”
“诏叔要听见了,肯定又生闷气──”钟桔仍想为钟孟扬打抱不平。
“区太政、镇辅兄,孟扬一定会遵从协议,先告退了。” “去吧。”区天莹笑容可掬地说。
出了店,离了几十步远,钟桔终于忍不住,大声囔囔道:“唐大哥也是,明明有一身好武艺,却要替磨州军作嫁衣,这要是败了,如何在他人面前抬头?”
“小桔,有些事不如表现简单,镇辅兄也有自己的难处。”
“你平时不总说太政臣一肚子坏水,现在倒反过来挺他。”
“这次区太政说的没错,换作夫子也会认同的。况且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的人。”
“那诏叔呢,钟叔呢,我们呢?我们才是大岳公的子民啊!”钟桔气呼呼地说,无语一,想到自己语气太冲了,鼓著脸低头道:“对不起,孟扬哥哥,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
“我知道,我们去晃晃好吧?买些妳喜欢的甜食。”
两人便拉着云炎马在市场里游荡,钟桔心里的疙瘩却没这么快消去,回到客栈仍怏怏不乐。长逍跟雄丈已经回来,钟桔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回房。
于是钟孟扬把区天莹交代的事重述一遍,长逍说:“咱也认为维持白崇威信极其必要,只是委屈了钟兄弟跟唐将军。”
“为了朝廷,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倒是你们上哪去了?”
“去见杨副将,他一到京城变遣人捎信来,咱便带着雄丈去会晤。”
“对啊,明日我也去拜会杨副将。”各路行军将军、副将已先后抵京,各有千余人马驻扎,这些精悍兵力加上京城的白羽、黑羽、天汗三军,俨让城外的磨州联军形成压力。
“杨副将还特地用精铁打了根铁杖呢,你瞧,有一百斤重,咱连撑都撑不住。”长逍也不过一百二十斤重,使尽力气也只能将靠在墙上的铁仗移动几分。
常人不可能甩动一百斤的武器,就是那些勇猛的将领也用不称手,但雄丈身长一丈,体重超过四百斤,浑身劲力,用起来才能虎虎生风。
雄丈对这杆兵器相当满意,难得露出笑容。
平狗通也带着几个人把玩那把大铁仗,要合数人之力才能像雄丈单手举起。
看着雄丈威猛的模样,钟孟扬也能理解为何区天莹不让他参赛,不说他是否能技压众人,光是要他放水就不可能。猛兽般的硬汉一旦上场,不拼到最后一刻岂能罢休。
※
宫中将原本供奉万莲宗首罗的祠堂给拆了,改建成比武大赛会场,短短数日便有模有样。比武大赛这日,磨州联军五领袖带着人马浩浩荡荡进场,另一方则是从行军中挑选的队伍。
当然区天莹不会显露出壁垒分明的样子,因此参赛人都混合在一起叫号,但观赛者则照三府五院等等编制入座,皇上带着一班后宫嫔妃坐于高台上。
太卜站在高台前端,眺望底下八角形的比武场,象征天地八位。等候时辰一到,太卜告念祷词,为各个参赛者祈福,接着由皇上发言。
钟桔也坐在高台上观赛,她朝钟孟扬挥手,但从下方看不见,钟孟扬此刻正留心参与比武的人。参赛者有唐镇辅、杭校尉、汤登元等十三人,磨州联军派出巴木白、巴东青等七人。
二十人做成签号,再从签桶中选出二人对战,不过区天莹早已暗中动过手脚,因此所有组别都已事先挑选好。
待皇上说完,司礼太监宣布第一场比试开始。钟孟扬坐到位置上,,他是第七场,对手是一名磨州军。
“你是钟少主吧?”忽然有个爽朗的声调唤住他。
钟孟扬疑惑地打量眼前穿着锦袍白甲的年轻男子,个子只比长逍高一些,但样貌俊朗,鼻梁英挺,是个潇洒的美男子。没有让人震撼的体魄,但看起来相当精敏。
钟孟扬并不认识这个人,只好礼貌地点头回复。
“在下马逊,字仲让,卫武军校尉。”
“卫武军──卫武军也来了?”
“皇上诏命,岂敢不来。想不到钟少主也在,这比赛更有看头了。”马逊咧著嘴大笑。
行军十五军,唯有卫武军常年在外,而且完全由同一家族继承军职,唯有每年皇上生辰与冬祭大典才会入朝觐见,是最特别的军队。钟孟扬只听过名号,却未想到卫武军会派人来参加比武。
从昊朝弭平天下,南方前朝贵冑一直不安分,百年前那些享有特权的南方世家更联合起来与北方分庭抗礼。朝廷败了几次后,最后由马伏任卫武军将军,再擢为都督,统兵扫荡南方,才顺利镇压这场扰乱数年的变动。
事后朝廷怕南方世族卷土重来,强硬夺权又怕战火不熄,便决定让卫武军常守辱州,士兵的家人也全跟着马氏宗族全从北方迁移,形成马氏任将,士卒世袭的特殊兵制。
十年兵败回回后,先后有磨州、芜州动荡,南方仍相对泰然,便是倚靠卫武军。朝廷方面当然害怕卫武军勾结南方世家,因此除却貊州平慰使,还有个相同重责的辱州观察使,协助当地州守、长牧等官员治理。
百年来马伏后人忠心耿耿,从未干涉地方事务,只专心办理朝廷交代事务。
此次秋还遣使上朝,据说其中一个原因是皇上私诏卫武军,要他们取道拿下芜州。
钟孟扬讶异地打量马逊,连第一场比赛打完了也没注意到。
“第二场,卫武军马逊、撼山军韩櫂。”司礼太监高声叫名。
“卫武军?”
“抱歉,钟少主,我得上场了,等我回来再和你谈话。”马逊在众人注视下走入比武场中央。
马逊犹如闪烁明星,吸引著各路将士观望,大家都争着看传说中的卫武军会有何表现。钟孟扬则往太政府的位置看去,区天莹轻拂胡须,安然莞尔。
他忖区天莹既操作这场比武,对马逊的出现早在掌握中。
“卫武军就派这个小毛头来?弱不经风,撑得上十个回合吗?”韩櫂虽非大块头,但比起马逊壮硕不少,他举起拳头,忍不住一阵讽笑。
马逊用红缨枪指著韩櫂,冷笑道:“嘲笑卫武军就是嘲笑朝廷,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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