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南村是一个很普通的南方小村庄,这里最多的就是山,大多村民的房子都是依山而建,唯一有特色的地方是一座庵堂,庵堂叫天堂庵,为什么会叫天堂庵已无从考据,只听家里的老人说天堂庵下有很多地道,是抗日战争时期用来躲鬼子的,这是不是事实我也不清楚,但天堂庵下的地道确实是存在的,小的时候我和我的伙伴们都曾带着粮食和手电去探过险。
我是在阿生叔父亲的葬礼上见到他的,听母亲说阿生叔今年已经三十八了,马上就要奔四了,依然没有成家,上老爷走前一直挂念着阿生叔还没有娶媳妇的事,闭不了眼呢!还是阿生叔亲手跟他盖上的。阿生叔是我们同宗的叔叔,算得上是我出了五服的亲戚,在我记忆中阿生叔一直是一个很帅的叔叔,会吹好听的口风琴和短笛,就像是那些年看过的韩剧中的男主角一般,并且也很喜欢和我们这些晚辈玩。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到阿生叔了,最后一次是在高二时清明扫墓,那天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瘦得脱了形,双眼无神,精神很是萎靡不振,我以为阿生叔病了,回家问母亲,母亲满脸叹息的摇着头说“也不知道上老爷造了什么孽哦!好不容易盼着盼着生了个带把的,以前看着很靠谱的一个娃儿,偏偏就不学好,跟那些下三滥学吸毒,老爷子都去赎了三回了,家里东西都快给他搬空了”。阿生叔是上老爷的老来子,阿生叔还有三个姐姐,最小的都比他大十几岁,最小的外甥都比我大几岁。在这之前我只在政治课本上看到过吸毒这件事,对这件事我表示很震惊,所以中午吃饭时在餐桌上我时不时自以为很隐蔽的偷偷打量着阿生叔,直到阿生叔笑着抬头看我的时候,我才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吃完饭我和母亲帮着收拾了餐具,走出门的时候阿生叔叫住了我,我看着阿生叔,想到书上说吸毒的人会突然发狂,那一刻我的心理是有点害怕的,但阿生叔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裤兜里抓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放到我手里,对我说:“小丫头,读书要加油哈!”然后就转手走了。遗憾的是那把糖我一个都没有吃到,母亲知道是阿生叔给我的,就全部拿走了,我不知道这把糖的命运如何,是被母亲随手丢弃在某个角落还是又转身送给了别人。
后来,随着我去外地上学就很少听到阿生叔的消息了,只偶尔从母亲口里听到说阿生叔戒了毒又吸毒了,戒了又吸,如此反复着。毕业的那一年听母亲说阿生叔戒了毒找了个工作,在小区给人做保安。一天下班回家路上救了个姑娘,姑娘很是感激他对阿生叔以身相许,但阿生叔不愿意,他家里人都劝他,说姑娘愿意嫁给你,你怎么就不愿意了,你现在年纪大了再不结婚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了,但阿生叔依然很坚持己见。于是到了将近不惑之年阿生叔也没有结婚,葬礼上阿生叔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人,很是从容的接待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好像棺材中躺着的不是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老父亲,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时我很疑惑大人们是不是不会疼不会难过呢?
其实阿生叔是有过爱人的,那年他十八岁,上了高中就不想上学了,他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上老爷很是生气,对他扬言道:“要是敢出了家门,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但阿生叔执拗的想着一定会努力的出人头地衣锦还乡,便怀揣着几百块钱北上广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对阿生叔来说每一样都是新鲜好玩的,他在这里遇见了自己的爱人,阿生叔说她是一个很美的姑娘,但阿生叔的毒是他爱的姑娘亲手给他的,就那么轻飘飘的递给了他一支烟,告诉他这玩意儿很轻,不会上瘾。他相信她,所以他也没有想到他爱的姑娘是个小毒贩,最后姑娘觉得阿生叔没钱就跟别人走了。
再见到阿生叔时,他在家门口吹口风琴,依然没有娶妻,平时出去打零工养活自己和老母亲,闲暇时就在家里吹吹曲。我曾好奇的问他为什么不接受那个姑娘,阿生叔笑着说:“丫头,你看你叔我这样,能给人姑娘什么,还是别害人的好”。他平静而温和,好像过去那些年所经历的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过去清秀的容颜被岁月赋予了痕迹,但眼神却依然澄澈如少年一般,阿生叔年轻时是帅气的小叔叔,中年时依然是俊逸儒雅的帅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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