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总是有这么一个怪圈,做事的难免招致各种各样的批评,因此也承受舆论压力,有时甚至举步维艰,造成没有人愿意做事的局面;然而,不如没有批评,很容易滑入暗箱操作、以权谋私的歧途。往上聚焦,说的是权力运作与监督问题。放眼全社会,则涉及到中国几千年的文化惯性和中国人长期以来形成的心理结构。时至今日,做事和批评之间始终没有一个良性的循环。做事的人和批评的人似乎永远是立场相对的两种人。从我们特殊的权力和文化结构的溯源,大概能看出端倪来。
中国的历代统治者大都忌讳老百姓开口批评。民可以使之,不可使知之。那个时候做官的是替皇帝牧民,可见老百姓的地位大致等同与牧民的牲口一般。民不可以始虑,可以享成。从官的角度来看,老百姓是不可以谋事的,只要事成之后,给一点好处,他们自己就不会叫嚷了。但另外一方面,统治者又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水可载舟,也可覆舟。虽然可以恐怖的威胁让他们道路以目,但老百姓还是会偷着说,还会编成歌谣传颂,并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因此,为了江稳固,聪明一些的帝王知道给民一点好处。甚至让他们去主动监督揭发官员。
如唐朝里武则天时,为了鼓励百姓告密,不仅可以免费住驿站,还有车马直送长安,运气好还可以捞个一官半职,那时著名的酷吏来君臣、周兴之徒便是这样起来的。明太祖朱元璋同样鼓励百姓监督官吏,甚至可以扭送到京城。这是政治斗争的需要,利用老百姓达到他的政治目的,不知让老百姓真正开口批评政府。统治者希望老百姓是温顺的,不能有思想和辨别能力。自然不希望他们来批评。
因此,能够发出批评声音的都是那些侧身官场的人。在制度的构架上专门设计了监察、监督官员的御史台,让官员们不敢轻易欺瞒皇帝。另一方面,偌大的疆土,帝王一个人不可能看的过来。就像汉宣帝所说,与我共治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因此怎么辨别良或劣的二千石,就要靠官员们相互的批评,相互揭发,帝王才能了解情况。兵法云: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但是真要是把权力给了将军,帝王晚上只怕睡不踏实。因此王煎率领六十万大军出了咸阳,便不断地向秦始王田地财产,表明自己没有二心,不过志在财货。这个特殊时期,批评对解除帝王的猜忌是有帮助的。我们大致的可以看出,这种设计是出于帝王的统治心术和驭下之道,如李世明所说的兼听则明,偏听则信,假如臣子们声音一致,没有批评的声音,那帝王则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对于臣子们,帝王很容易分而治之。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总结了三招:甩石头,掺沙子,挖墙脚,并运用的如火纯青,出神入化。
因此,围绕在帝王身边,做事派和批评派通常是两种对立的政治势力,有的时候关系这民生国计,有的时候无法这些,纯粹是权力斗争。
批评皇帝,本身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有个说法叫做批龙鳞,臣子们把它看作进谏。从著名的比干剖心开始,历史上因为进谏被皇帝杀掉的臣子比比皆是。比较开明的当属唐太宗了,鼓励言官们向自己进谏,但有时候被魏征说的难堪了,回宫也会愤愤地说要杀掉这个田舍翁。因为允许臣子批评自己,言路广开,便有了后面垂拱后世的贞观之治。后来辽金清入住中原,把对自己的批评视作反抗,残酷镇压。到清乾隆时,文字狱仍旧是恐吓天下文人的手段。
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自此在朝堂上议事都会往伦理道德上扯,再加上各派权力的纷争,把事情搞的异常复杂。对于儒家的定位汉宣帝说的很明白,刘家治国的政策,一直是霸道与王道并重,并不依靠简单的靠道德教化。正式所谓的儒家为表,法家为里。基于伦理道德的这些批评,一方面固然能让当权的人做事不敢太过于嚣张。如东汉陈藩李膺为首的清流,严厉批评当官的宦官集团,一度让他们有所收敛。另一方面,这种基于道德高地的批评往往很容易混淆视听。因为做事需要全局眼光,需要务实,需要手段谋略,按照儒家的教条伦理去做不可能成事。比如各朝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和亲、盟约,比如中唐刘晏杨炎的财税改革、范仲淹的庆历新政、与王安石的变法等等,都遇到强大的舆论阻力,抬出伦理大旗来,让做事的人很难跨过去。如果皇帝本身不是性格强悍的人,变革很难推行下去。到明清时,物议甚至左右了做事的方向,国家做什么事情批评都是甚嚣尘上,最后弄得做事的人裹足不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身在漩涡中的帝王无能为力。言官们可以闻风奏事,有了无限开火权力,这通常成为他们挟持其他官员的利器。所以地方大员每年的碳敬冰敬不敢少不了他们的。官场倾轧,很多人都会买通言官写文章弹劾对方。这些言官很容易左右舆论,成为意见领袖,为士林所宗。比如晚清的张佩纶,便是这样著名的清流领袖,文章写得好,批评地方大员淋漓痛快,也是真到把他放出去做了一方大员,尚未临阵,便望风而走。可见,站在道德的高地,批评别人不能死节是很容易的,真轮到自己了,嘴巴就没有这么硬了。
因为权力总是在幕后运作,不在局中的人总是很难了解真相,你不知道做事人的夹带了多少私货,你也不知道批评的人裹挟了多少私欲。很多人只是根据伦理道德的表皮来起哄,历史上闹哄哄的君子与小人之争,善与恶之争多是如此。很多凭着一腔热血的年轻士子们脑袋丢了还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
对于底层的老百姓来说,对于无关他们眼前利益的问题,他们懒于关注,也不会叫唤,倒乐得当作热闹来看看。长期以来的权势压迫,使他们形成了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处世哲学。另一方面,老百姓大都不具备批评的能力和说话的途径。他们只能寄希望清官来代表他们说话。
时至今日,百姓们也不过是权力争斗的各个抬出来的一个幌子而已。因而权力不希望公开运转程序,更不希望让百姓参与其中指指点点,而各种批评者又夹带了各种各样的私欲和目的,在道德高地下似是而非的批评让我们难辨真假。迷雾重重难以看到真相。
谁在真正地为国计民生而做事,谁在真正的为国计民生而批评,我们很难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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