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太阳偏西,新圩港被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喧闹里,远处的海岸线上堆着牛乳般色彩斑斓的云朵,霞光映照下的大海温顺如猫,从远处缓缓传来寺院的撞钟声。
一艘大船即将驶离新圩港。在落日余晖里,它仿佛一只巨鲸,一名穿着优雅,面容姣美的年轻女子正扶着甲板边的栏杆,对码头拥挤人流里的歌舞团团长挥手告别:“贺兰团长!您放心吧,在鹤泽城我们一定会万事顺利的!”
团长是一位中年男人,他的眼眶红红的,虽然码头上拥挤极了,送别的哭声和告别声如同巨浪,但歌舞团团长还是扯高了嗓门,大喊道:“惠子!千万要保重啊!”
惠子扬起笑脸,眼里噙着泪水,不停地挥手。
船上发出一串长笛,“喀啦喀啦——”锚慢慢收起,烟囱喷出一大团黑雾。“团长!注意身体啊!”惠子再次向码头喊道:“再见了!再见!”
歌舞团团长也喊了一句,但惠子听不清了,船渐渐加速,越来越快地离地面远去,很快,码头上的送别的人群渺小得已然看不见,房屋只有指甲大小,随着船的渐行渐远,新圩港远处的山峦彻底呈现在惠子的面前,那重叠的群山在落日下金碧辉煌,山峦的剪影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太阳被其整齐地切开,清风从海上拂面而来,惠子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被这壮丽的景色深深吸引了。
“惠子小姐,喜欢白茶吗?”一名衣着讲究,落落大方的男子走到惠子身旁,递给她一杯茶,温和地说:“白牡丹茶,我想惠子小姐应该会喜欢。”
“谢谢。”惠子和善地一笑,同时上下打量着这个男子。他穿着一袭米色西服,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铮亮的皮鞋,精美的胸针,还有脸上那优雅的标准的笑容都映衬得这个男子气宇不凡。惠子看着他的脸,觉得有些眼熟。
男子看到惠子的疑惑,礼貌地笑了笑:“呵,是这样惠子小姐,我叫黑木野,是您的歌迷,刚才看到您在这边于是想跟您聊聊。”
黑木野。惠子心里默念了几声,忽然想起来了,有人常与自己信件往来。起初信中谈了很多歌剧,诗词和历史,惠子觉得此人涵养高且幽默风趣于是便回了信,没想到两人书信之间越聊越熟络,惠子也从中学到了不少歌剧和演唱的知识,惠子记得写信那人是H国声名显赫的船业大亨的儿子,好像就是叫黑木野。
“我们此前在书信间频繁交流过,相信惠子小姐会有一点印象吧。”黑木野微笑着。
惠子敲定眼前的男子就是与自己书信往来的人了,于是心中由惊讶变得欣喜,没想到他本人竟是如此温雅。
“我记起来了,黑木野先生。”惠子抚顺耳鬓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着说:“感谢您的支持啊。”
黑木野望向海平线上越来越远的群山,海风吹动了他胸针上的细毛绒,黑木野刚要开口,此时船舱里传来鼓乐声,他们两人回头看船舱,里面的人正端着酒杯在巨大的吊灯下载歌载舞。
“很欢畅的舞会啊。”惠子的眼睛里跳跃着光芒,嘴唇上也流动着船舱的吊灯折射的彩光。
黑木野礼貌地伸出手,对惠子说:“惠子小姐,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
惠子搭上黑木野的手,迈步向船舱里的人群走去。
“噗——”
凉叶的头从海面上伸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
凉叶头顶的天空一片湛蓝,这蓝色过于纯净反而显得无比深邃,不远处的天边飘着一道细长如线的云,整片天空仿佛带有一片裂缝的蓝色玉石。
凉叶望着天空,脑袋因为缺氧而有些昏沉。
“凉叶!凉叶!”河岸边只有十几岁的小胖子重木挥舞着手喊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凉叶回头看向他,也喊道:“没什么发现,但是有不少草鱼!”
“那也好啊,你等着,我这就下来跟你抓鱼!”重木说着就要脱衣服。
凉叶赶紧挥手示意他停下:“这里水深又黑,你把渔网给我,然后在岸上!”
重木点点头,凉叶的家住在重木家不远的地方,两人很小就在一起玩,凉叶比他打了十几岁,个子高力气也大,每次捕鱼时一到深海区凉叶就让他在岸边等着,等凉叶捕到了鱼两人各一半。不过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盐岛附近浅海区的草鱼锐减,只有去深海区才能有机会捕到。草鱼是盐岛居民最常食用的食物。现如今已经有不少渔民为了捕鱼成群结伴去深海区域,往往站在矗立于盐岛最高山坡的狸庙上,眺望远方的海平线也看不见他们的踪影。
水晶般的天空镶嵌在穹顶,那道狭长的云笔直地向天边延伸。重木仰头望着云,陷入沉思。
凉叶再次进入水里,深处的海水微凉,尽管是岛上最优秀的潜水手,凉叶也要偶尔游到浅水那被阳光照射而温暖的水域暖暖身子,免得身体被水冻得抽筋而威胁生命。
深海清澈且漆黑,凉叶穿梭于五彩斑斓的珊瑚中,瞪大眼睛摸索着,不多时终于再次找到草鱼群。
草鱼群以扁球形在深海里游弋,银白的鱼鳞在海里熠熠生光,这里草鱼少说也有三四百只,凉叶在鱼群的底部,向上望去,完全看不清这扁球形鱼群的边际,只有边缘模糊的太阳似乎随着暗流流动。
凉叶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场面,那鱼群不断游弋着,像一个巨大无比的银色金属球。他咽了一口口水,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鱼群像是在与深不见底的海洋里的怪物对峙,它们谨慎地在原地盘旋,不移动半分。
凉叶定了定神,这是他捕鱼多年头一回见到的怪事。
希望狸神能够保佑我。凉叶在心里祷告一遍。他握紧渔网,摆动双腿让自己在鱼球外面观察了一圈,他发现草鱼们是有规律的游动,它们似乎把什么东西保护在球心,由于鱼群数量众多,凉叶并没有发现它们保护的东西。
刚好有四条草鱼脱离了队伍,它们朝着鱼群不同的方向游了出来,凉叶抓住这个机会,渔网快速兜过去,在四条草鱼震惊着想要逃脱时被全部拢进网里。
凉叶把渔网口系紧,拨动海水向海面游去。他身后的草鱼鱼群依旧缓缓旋转着,银白色鱼鳞在深海里发出诡异的光。
重木在岸上等得久了险些睡着,就在半睡半醒时,只听“噗——”的一声,凉叶的头从海面伸了出来。
重木高兴得跳起来挥胳膊,他知道,凉叶准是捕到鱼了。等到凉叶游上岸,把渔网扔在岸边,那四只草鱼眼睛跳跃着光,同时卷着身子跳起来,嘴不安地张开。
太阳晒在凉叶精壮的身体上,他的皮肤像一块光滑的楠木,肌肉的线条隐隐约约浮现,水在他的身上慢慢蒸发,像渐渐收缩的蛛网,凉叶的长发成绺地耷拉着,不断滴下水滴,那长睫毛下的眼睛炯炯有神,发着晶亮的光。
“刚刚在水下,我发现了一件怪事。”凉叶歇息了一会儿,对重木说。
重木把四条鱼分别放进两个竹篓里,然后开始整理捕鱼工具:“凉叶哥,发现什么了?”
凉叶痴痴地望着海面,仿佛还没有从那巨大的震撼中醒过来,他说:“深海里有很多草鱼,它们仿佛在... ...”凉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场面,顿了顿,然后接着说:“...举行一种仪式。”
重木好奇地把捕鱼工具放下,坐在凉叶旁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凉叶哥,你怎么这么怪?走吧,回家劈柴烧鱼。”
“真的。”
“嗯嗯。”重木把叠放在身边的衣服递给凉叶,说:“这些天是有些奇怪,海里的鱼少了很多,我们不得不来深海区捕鱼,而且,这海水腥味比往常重了不少。”
凉叶重重点点头,把衣服穿上,但心里还浮现着草鱼鱼群紧抱成团的那一幕。
重木把竹篓背在身后,小小的身体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你说这鱼什么时候能多起来啊。”
“明天就会好啦。”凉叶在前面走着,甩甩头发上的水,笑着说。
重木气得喊了一声:“你上个月就这么说!”
两个人身后的海平静又温柔,潮汐卷在岸边的褐色巨石上激起浪花,雪白色的泡沫跳在半空中,很快就破碎不见。太阳渐渐沉了,橘黄的光芒笼罩在盐岛,炊烟升起,灯火初上,那道狭长的云在空中不消不散,仿佛是平静海面上的一道潮汐。
人们枕着海潮睡去,谁都不会知道明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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