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记事（一）

狗子记事（一）

三个月后，许多陌生人看见它的第一句话，往往是“它是毛长，还是肉多？”。我不无宠溺地说一句“小胖子！”

二月刚过完新年，我在男朋友这里暂居。心绪不宁的时候，各种吵事。一来埋怨他加班不回来，二来遇事非要折腾个天崩地裂，以期感觉到他很在乎。身心疲惫，更不想沟通交流，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去花鸟鱼虫市场散散心。

想买个鹦鹉，无意中看到像金毛的小狗，个头有一只39码的鞋子大小。问了价150块钱，心想怎么都不会是金毛了。可是本来看鸟的眼，余光总在一窝狗身上了。围着那个宠物摊位，足足站了一上午，听别人说鸟，偷偷看狗，一边暗问自己到底要不要买。

恰巧此时，一个年轻的男人蹲下来在笼子旁。他把食指伸进笼子里，轻轻地用口哨唤着这群小狗。有一只踉跄又着急地过来了，贪婪地吮吸着这个男人的食指。于是，它就被从笼子里提了出来。我知道，这只就是一窝小狗里唯一一只不停舔水，不停踩着别人趴下睡的那只。

男人给女人打电话，问要不要狗，女人说不要，男人说了再三女人还是不要。于是议好的100块钱，小狗子又被放回去了。好了，我慎重地蹲在笼子前面。“阿姨，你把它拿出来，我看看”“阿姨，你便宜点卖我”“阿姨，你给我说的金毛，给别人说的泰迪，你便宜点”好了，90块钱带一个笼子。我叫它“七十”。

七十晕车，吐了一滩水。到家，好了。开始颤颤巍巍地探索世界，开始把脸轻轻地放在我们脚上睡觉，小屁股圆圆的。醒了，没有鞋长的七十，开始撕咬鞋和鞋带，尤其对鞋带情有独钟。晚上睡觉，哼咛哼咛，真的好烦。我把我毛茸茸的拖鞋给它，趴在拖鞋上哼哼咛咛地睡了。到六点又开始哼咛，给了奶吧嗒吧嗒地舔着，安静了。吃完又哼咛，没办法放出来，开始开心地啃鞋带。废了三双拖鞋，三双鞋带。他哥唤它“鞋带”，于是它的狗牌上名字：鞋带。

我一直叫它“狗子”，偶尔“小狗砸！”，他哥叫它“狗狗”。他哥对它总是有耐心，大概因为他哥每天上班，早晚见一次，小别胜新婚。狗子总是乱拉屎，厕所给它备的厕所，十次有三次拉在上面，我就开心得不行了。其余的，卧室、客厅、阳台、卧室门口，都是它三番五次圈了地的地方。吵它没用，拿牙刷打它屁股也没用，有一次竟然冲着牙刷发火，反咬过来。好嘛，敢跟我示威了！拿着拖鞋照屁股上给了两巴掌，老实了，但从此背着我看见牙刷就撕咬。

我一直在想，在它的眼里我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我是人？是狗？或者是其他动物？又或者它自己也不懂，反正我就跟着你。

它总想跟你在一起，任何时候，得空拉个屎、尿个尿，有时要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拉屎尿尿都没空，就边玩边进行了。微博上很多猫很多狗，猫总是主子的猫设，狗总是二货的狗设。猫要睡觉，回窝安安静静，圆圆的一丛睡了。狗要睡觉，你打字，我就在你的椅子下面；你做饭，我就在厨房；你去厕所，我就在你脚边。你在多久我就睡多久，你要走我就不睡了。玩得眼睛眨呀眨，我不睡，我不困。我要在你醒了之前睡醒，我要在你睡着之后睡着，熄灯不算，你说话我就插嘴。

心宽体胖，狗子也这样。每次狗子撕碎了厕纸，乱拉乱尿，打翻狗笼，咬破水管，刮掉墙灰，啃秃绿萝，扯断鞋带……狗子总要挨打。有很多次，我控制不住怒火，用拖鞋揍它屁股，它就一天不敢靠近我。说来愧疚，觉得总归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揍有什么用呢。狗子也是真爱我，每每出门几天，再回去，总是抑制不住兴奋，总想一下子飞到你脸上亲一口。够不着就要拿肥嘟嘟地屁股，使劲贴你身上。狗子的屁股好像长着它的心脏，早晨你去厕所用小肥臀蹭你，你坐下来写东西，它就把屁股夹着你的两腿中间。跑起来屁股像长了翅膀，一飞冲天，哪怕一不小心粘了一坨屎。

狗子喜欢吃。大概像人一样，有些特性是娘胎里带的。自从我家猫和我的狗喝了酸奶，舔干净酸奶盒以后，我就觉得我喝了它们的酸奶。吃白菜，一大片白菜叶子吃得津津有味，吃了白菜拉屎最臭。吃绿萝，一大盆绿萝啃得只剩根，痛心疾首。吃馒头，只吃最新鲜的。吃黄瓜、草莓、梨、苹果、火龙果。面包、酸奶、香肠、面条这是日常饮食。吃锅巴，是跳起来吃的。吃瓜子，不吐皮。我为什么让它吃这些？！你以为我愿意，每次只要有包装带的响动，它势必火箭一般地过来，坐定！盯着你手里的东西，随时准备发射自己！你响、你吃、你再吃，好，急得转圈扒着你的腿站起来，再急，我跳，再跳！还不给我，好，你吃吧，我看着你吃。你怎么好意思面对一个虔诚的眼神，吃个不停。你会为自己从来没有过这种眼神，自愧不如、败下阵来。锅巴辣，我要吃，你喂我，闻闻，尝一下，辣得跳起来，跳一步、两步、三步，哈赤！一口吞下，我让你辣！

正是狗子这种，为了吃，视死如归的精神很好地养活了自己，养活了自己身上的各种组织系统。好友说“猪！成猪了！宰了吃吧！”我说好，改天大红袍一洒，狗肉火锅成也。狗子说，我不好吃，我还没吃饱，你吃瓜子那么响干嘛！吵到我睡觉了，给我一颗，快！还不给，我要抓瞎你的裤子了啊，让你洗衣服让你费水、费电、费洗衣液！

给我吃的，陪我玩，距离我不能超过1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