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醒来,忽然想起梦里璧山姑妈家门口的那一株黄桷兰。前日才离别,今夜又相思,觉得甚是莫名的惊异。从枕边悄然地拾起一枚珍藏的花,含苞待放终无日,唯有幽香自来去。
那是一株怎样的花树!璧山正兴,土地虽规划,耕作老光景。紧临渝州府,机场欲外置,本地人已不能随心砍树,不能申请造屋,听来似属福音。望满眼的橘树、柚树、葡萄,黄桷兰被经济作物包裏着。只是沿途坍塌的土墙,自成风景的毛竹,远远地陪伴着,算不得理解与同情。村路纵横,过往的零星的乡人与车子,又怎能嗅觉到这一株幽香的树!
听姑父讲,黄桷兰属自然生长,我一直惊奇不已。九四年我来过,为什么没有嗅到花香?那时的正兴乡芦花村,虽算不上恶水,但足能称之曰穷山,与眼前葱笼的植被不足以对比。表弟表妹亦不失其时地夸耀黄桷兰花香醉人的情景,大有“一树山乡寂寞夜,谁个伴香入梦来”的兴致。不过,去去来来闲聊的村民似乎均持不屑的神色,倒是大力向我们推荐那硕大的柚子和金黄的碰柑,离开时再扔下一句,“明年夏天来,我们的葡萄也好吃”的得意之语。
黄桷兰高十余米,挺拔身影羞冬意。其实,花树周围仍不缺其它的树,枇杷亦开花,只是因叶花冗杂而普通;银杏遗秋黄,读贯了落霞孤鹜倒觉得冬该有一片沉寂与素洁;梨树苹果蓄势紧,似乎要把铜钱的味儿孕育出好几种花样。那高傲的楠竹呢?在父亲的指引下,我已从毛竹混淆的影里识别得清楚了。想来当年本地人靠它修房造屋的脊梁,如今或因只剩下冰冷的沉思而落寞了!
花树经历了几冬?我没询问过。盘状的躯干,当有些年月。围树而转,不时有举手摘花的姿势,可误解的是村人,说什么此树少则一千,多则两千。天啊,这可不是什么福音!待价而贾的心态,不是铜钱的味儿在作怪么?更可怜的,是不知其价,贱价而卖,持其与杂树同列,可悲的黄桷兰!
院子里几个小孩自认为懂了我的心意,扛一竹竿,卖力地敲打着花苞花蕊。阻止不及,花瓣缕缕,伴片片残绿,在众人的笑声中凄凄坠地。这哪里是我想要的黄桷兰!虽有后来的借凳采花,但心中的阴影实难挥去,我是不是一个罪人?
我走了,再去璧山的时候,会又是一个二十五年么?但我心中清楚得很,那时的黄桷兰,或者在商人的运作之中,早已离开了故土,去了某一个政府的大院;或者鹤鸡相陈,立身于某个华丽楼盘;或者高雅脱俗,静守于某一富贵人物的别墅门前。总之,黄桷兰身价肯定是由贱到贵,楠竹则会列为粪土,这是规律。到时侯,花树会不会孤独,我不得而知。
(20181204于南充)
(后序:十二月二日,重庆璧山姑父七十大寿。驱车回广安,接父亲、姐、姐夫、堂弟去多年牵挂的正兴乡芦花村。人是物非,陌生中却有缕缕似曾相识的记忆。巴蜀山乡,本多相似,但一株黄桷兰,似有不同。秋风冬寒,花树寂寥;规划有期,命运难料。来去匆匆,虽隔两日,唯黄桷兰挥之不去。夜里醒来,思绪不已,故记之,算是梦忆。)
孤独的黄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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