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原铁道兵19团副团长邱学文
一.噩耗迟到抺不掉战友心中悲痛和对首长的深㓛怀念
原铁道兵第19团副团长、战友们敬爱的邱學文老首长於2020年4月9日因心梗在湖北宜城逝去。
那天后半夜，老首长感觉胸口难受，老伴要送他去医院，他不让，说是深更半夜的，不愿麻烦人，想坚持到天亮再说。结果，凌晨二点多走了。
对心梗逝者我目睹耳闻多例，几分钟丢掉生命为常态。而老首长作为87岁老人，竟和病魔愽击了几十分钟，足见其生命力的强悍和对人生的依恋！
当时湖北新寇疫情仍很吃紧，到处封城封村封路。邱家三兄妹同母亲商议后，和单位进行了沟通，决定对父亲丧事从速从简办理，只通知极个别亲友，简单举行个仪式，当天便火化了。为保护亲友战友的健康安全，三兄妹还商定，疫情期间不发讣告，也不接待慰藉活动，暂时封锁消息。
老首长历来先人后己，处处为他人着想。不麻烦他人，是老首长的行事风格，他一輩子风叱咤风云，轰轰烈烈，最后竟走得如此静悄悄，走得干干净净！走得无声无息！
噩耗是一月后张武德战友在战友微信群中最先披露的。噩耗迟到抺不掉战友们心中的巨痛和失落，举群震惊后涌起一波又一波菇泣吞悲的哀思和悼念……
好几个战友向我提议，你在营部当文书，和老首长接触多，希望我写出悼念文章。我亳不思索应允了:我承受老首长恩泽很多，岂有不欣然命笔之理！
然而，提笔才感到对老首长了解太少了，只知道他赴过朝，受过伤，评了残，立过功，戎马一生，威武一世，却对过往详情并不清楚。
老首长是高山，我只是土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䏻至，心向往矣！写对写全写好老首长太难了，仅能就我所见、所闻的只言片语和所接触、所感受的过往旧事，写一些回顾和记忆。
二.传闻中的文武兼备连长
最早听到邱學文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受了处分，被全团通报。
那是1968年夏季，邱學文任14连连长，奉命带领连队配合一营打五合一号隧道。六月的一天，14连炸药仓库失火，20箱炸药被点燃，刹时火光冲起，映红了整个山沟，所幸雷管箱被抱离，未形成爆炸伤亡，但财产损失巨大，潜在危險更是难以想象。因为事故重大，领导难辞其咎，连长邱學文受了处分，并被通报全团。谓此，在我的印象中，14连连长是个责任心不强的人，是个懒散的人，估計在部队干不长了。
对邱连长的不良印象一周后便彻底改变了。
那天，全营集中上大课，当14连跑歩进入会场时，我们新兵眼前为之一亮:队列格外齐整，口令铿鏘有力，战士们精神抖摟，气势非凡，好一支威武雄壯队伍！
拉歌比赛时，14连更是显得生龙活虎，歌声气势磅礴，声震山谷！
指挥拉歌的那位军官，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魁梧健壮，气宇轩昂，声如洪钟，拉歌技艺活跃多变，令人为之倾倒！
我悄声问身边老兵:"这人是谁？”
"14连邱连长呗！”
"啊？！"
"他不被处分了吗？"
"什么呀，发生事故时他根本不在连队，那是他主动揽责，担责受过！"
我惊呆了。
后来听说，炸药库失火时邱连长出差在外，返队后他并不以事故时不在岗而原谅自己，却主动承担责任，说是安全教育工作不落实，事故主责在连长。他爱兵爱得深，责己责得切，积极总结教训，主动申請处分。
原来真情如此！顿时，邱连长在我心目中形象高大起来了！
邱连长的軍人形象的确很棒！他身高伟岸，喜欢大步快走；他腰板挺直，声音洪亮；他沉稳雅练，不怒自威，讲话、干事非常刚毅果断。
关于他的神秘传闻，流传着许多许多:
听说他五零年入伍，赴过朝，立过功，受过伤，评了残。
他测量兵出身，一搭眼便能估出坑沟方数；他懂工程技术，指挥施工从来都驾轻就熟。
他军事才能突出，作风过硬，很能带兵。练习射击时会要求在枪囗处吊个砖头，有人见他手枪一扬便能打下麻雀，单手举步枪能百步穿杨。
椐说他曾是政工干部，酷爱看书读史，通博古今，口才很好，不拿稿也能使战士听课如痴入迷。因为军亊才能突出，才由副指导员改任连长。
邱连长受处分半年以后，出人意外的是，他不但没被处理复原，反而提拔了，当了一营副营长。又没过几个月，再次被提拔，成为一营营长。受了处分却在一年多时間内连续两次被提拔，成为19团热议话题，老兵们说，那是因为邱学文軍事才能太优秀了！
对这个有着神秘传闻的部队首长，我由开始的猜疑转为倾心仰慕，但人家是一营领导，我一新兵蛋子，后来我调到宣传股报道组，一直无缘结识这位传闻首长。
三.带兵从爱兵做起
与邱营长搭过班的一营教导员孔顺清这样评价邱学文带兵:老邱带出的兵，站出来个顶个，个个象小老虎。这不只因为他带兵作风过硬，更在于他懂兵，爱兵，战士和他心靠得近！
孔教导员对邱学文这一评价，是他带领师报道组釆写14连英雄指导员孙明超事迹后得出的。
孔教导员原为师宣傳科副科长，是铁四师出名"老笔杆子"。1971年，他受命来到19团，组织采写为救战士牺牲了的原14连指导员孙明超英雄亊迹。孙明超是邱学文带出的兵，在邱的麾下逐步受提拔，邱学文任连长时孙明超已任连队副指导员，邱学文调任一营营长后，孙提拔为14连指导员。1971年春，孙明超在施工现场为抢救战士壮烈牺牲。
在讨论采写孙明超事迹方案时有人提出，孙明超是时代英雄，不能光写他舍己救人，更要写他活学活用领袖思想，路线觉悟高，得挖他同错误路线作斗争的素材。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提出这种荒诞思路是不足为怪的，在挖空心思找这种素材时，有人讲孙明超当副指导员时曾抵制连长的不突出政治，对邱学文纵容战士在施工现场喊鸡蛋面条万岁进行过坚决斗争！
为核实这一重磅素材，孔副科长派我和同为报道组成员的刘战到江苏邳县调查事件当事人——己复转返乡的原14连周姓副排长(名字我忘不得了)。
周排副回忆，1968年夏季，14连刚到五合一号隧道施工时，由于山洪暴发，洪水阻隔了通过山外的道路，部队不能出山买菜，连队的伙食，一日三餐只能是馒头米饭就咸菜。由于缺乏维生素，许多战士蛋皮溃疡，有的走不成路，出不了工，严重削弱了部队战斗力。那时连队首长分工的说法是，指导员管政冶思想，连长管施工现场，副指导员管吹拉弹唱(宣傳)，副连长管两菜一汤(生活)，副连长调去搞"三支两军"了，连党支部决定由副指导员兼管副连长工作。可由于孙明超副指导员当时正忙于抓领袖思想一日化活动，整天领着绣红太阳，跳忠字舞，表忠心，忽略了抓生活管理。因為这，连长邱学文批评了孙明超副指。孙副指虚心接受了批评，亲自带领周排副翻山越岭到山外买青菜，并积极组织战士开荒种菜，使战士们吃到了新鲜蔬菜，蛋皮溃疡病症很快得到遏制。
周排副还讲，一天，隧道里高压水管坏了，为抢修水管，许多战士的工作服被凉水打湿，冻得瑟瑟發抖。为防止战士感冒，连长通知炊事班烧酸辣姜湯。当孙明超副指亲自把姜湯送到工地时，邱连长又交待，总是馒頭米饭战士们吃腻了，让炊事班辛苦擀点面条吧。战士们一听高兴坏了，当场有人喊出"姜汤万岁"，"鸡蛋面条万岁"。邱连长孙副指都立即阻止，说口号不突出政治。
周排副回顾了给邱连长当兵的经历，动情地说，都说邱连长会带兵，那是因为他爱兵。他在支部会上说过，不爱兵的干部不是好干部！爱兵是带兵人的政治，不爱兵的干部不懂政治！
我和刘战把调查情况向孔副科长汇报后，孔副科长当即决定，重点写孙明超爱党，爱领袖，爱部队，为革命勇于奉獻，舍己救人。关于路线斗争这一章节，取掉！
孔顺清下基层代职锻煉时，任19团一营教导员，和邱营长成为黄金搭档。他俩一个擅長宣传教育，一个爱兵会带兵，作风过硬，相得益彰，成为19团搭伴美谈。孔顺清回师部机关后，邱学文很快被提拔为19团副团长。
四.他对部属关爱有加，部属同他心心相印
许多给邱学文当过兵的战友都感到，老首长对新兵慈爱，对老兵宽厚，对干部严格。他懂兵，爱兵，象磁性吸铁那样吸引部属，部属以给他当兵为乐，给他当兵后便不愿离开他，七三年老兵、一营通讯班战士仪红涛就是其中一位。
仪红涛是刚走出校门的高中学生，一毕业便怀着美好愿望来到部队，但他看到铁道兵长年钻山沟，搞施工，很辛苦，整天耷拉个脑袋不开心。邱营长很快注意了他，常和他谈心拉家常，帮助他打开心结；带他下连队、到工地，鼓励他向老战士学习。在营长的教育和老战士的感召下，小仪不再自暴自弃，逐渐振作起来，后来成为通讯班骨干。七四年，师机关调他到师部当报务员，他却怀念老部队，留恋老营长，三番两次申请回十九团。回来后，团军务股安排他去警卫排或卫生队，他不愿，坚决要求重回到一营通訊班。他说，邱营长使我懂得劳动光荣，艰苦光荣，当铁道兵光荣，回基层苦点累点，我乐意！他在邱学文麾下当兵七年，仍觉得没当够，前年，串连山东、浙江、河南三地四个老兵，到宜城看望日思暮想的老首长。
邱学文对部队战士充满爱意，对退伍战士依然关怀备至，给很多人送去温暖。我便是受到老首长恩惠很多的一位。
我是七二年冬由政治处下一营任文书的，此前同邱营长基本没有过往交集。我到一营第四天，便因胃大出血病危住院，抢救时医院血库没血，邱营长伸出胳膊带头献血(因血型不符后来未献)。出院后，因胃切除需少食多餐，营长拿出自家的煤油炉供我做流食。他叮嘱炊事班说，陈志保是在部队积劳成疾因病致残的，应该受到照顾。我退伍后，他仍然关心我，当时市场物资还非常匮乏，他两次让同我同乡的探亲战友捎来雪莲、党参和白糖。他复转湖北后，辗转千里到河南看我。
受老首长恩惠的老兵太多了:
有个六三年入伍的山东栖霞籍老兵，退伍多年后仍和老连长邱学文通信联系，仍象在部队时那样无话不谈，七五年春节前，当邱营长知道这个老兵家人有病，生活遇到困难时，立即拿出钱和粮票，让通讯员寄给这个老兵。
浙江萧山退伍老兵朱小芳，他看到同时复转回來的战友都安置了工作，他却因档案里装有病历迟迟上不了班，便写信向老营长求助。邱营长立即让仪红涛起草写信给地方政府，介绍了这个战士在部队的优秀表现，建议地方政府根椐这个老兵身体状况妥善进行了安置。他说，铁道兵战士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为祖國铁路建设做出了卓越贡獻，退伍后应当受到尊敬和优待，部队有责任做好相关配合工作。
安徽五河县复转老兵朱保民，回到地方后在派出所长任上因公牺牲，邱学文闻讯后，不顾自已年迈有病，千里奔丧，到五河慰藉朱保民的父母及妻子儿女。
…………
近几年，他年届耄耋，仍然多次奔走到山东、山西、辽宁、河南、江苏、安徽、福建、广东、浙江等地，参加老兵聚会，看望昔日战友，弘扬铁道兵精神，传播铁道兵友情。大家尊敬这位情深意重的老首长，他却不允许叫他首长，纠正说:"我们曾经并肩战斗，是战友！"
和各地战友天隔一方，他仍象在部队那样对每个人关怀备至，对有困难的顷力相助。每到春节，战士们还未来得及向老首长拜年，他的拜年电话竟打过来了。他的老部下、原十九团作训参谋张立堂说，因为老首长的向心力，战友们虽然分散全国各地，我们的凝聚力，没有散！这个战斗群体，还存在！
而今，和战友们心心相系的邱学文老首长，一语告别没有，静悄悄走了！
青山不言，向我的首长告别！
大河呜咽，为我的首长致哀！
邱学文老首长，你永远活在你的战士心中！
2020年5月写于河南
编后:本文的采写得到孙祖祥、林金育、谢奎银、王来中、张行信、马治奎、马文军、张立堂、张武德、王德义、李昌明、朱邦华、韓振林、仪红涛等战友的指导、支持和协助，在此表示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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