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祭

作者: 蓝灰_q | 来源:发表于2017-06-18 02:55 被阅读59次

    母亲过世三年了。

    三年看起来很短,我总感觉,她只是出了趟远门,去了某处断绝通信的远方,每次在梦里见到她,醒来都会默默痴坐半晌,心里想着,这是她不放心儿子,所以悄悄回来看我了。

    其实三年很长,长到足以忘记很多事,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一次和她打电话都说了些什么,是我为忘记她的生日向她道歉?还是她为许久没有联系朝我抱怨?敲着脑袋回忆,可是记忆里却遮起浓浓的大雾,我在雾里踉跄奔走,始终找不到答案,这雾却越来越浓,浓到连她的音容笑貌都渐渐模糊。

    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走得这么早,她的身体虽然在渐渐衰老,但是从没出过大毛病,又爱做家务,干起活儿来,我和姐姐谁都赶不上她。

    她不应该走这么早的。

    出事那天下午,导师正在讲课,阳光很温暖,教室很明亮,我唯一觉得紧张的,就是晚饭需要去挤食堂。整个世界,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意外地接到了她的电话。

    因为在上课,就觉得很烦,就把电话挂掉,走出教室,拨回去,我打算说的第一句话是“干嘛呢,上课呐!”。

    然而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很轻柔,说的也只是“阿姨现在不太好”。

    可是从那时起,就再也接不到她的电话了。

    她的号码,一直保存在手机里——有一个永远不会响起的电话可以等,似乎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从千里之外仓惶赶回,就看见她躺在特护病房里,身上插满了管子和电线,昏迷不醒。医生说她的大脑已经死亡,我们不能接受,她明明还在呼吸,她的心跳还很有力,她只是睡着了,也许下一刻,她就会醒来。

    她就这样静静地睡了七天,仿佛要把这辈子的辛苦一次全给补回来。每天到了获准探视时,我就拨开她的眼皮,一遍一遍地呼喊她,希望她能霍地惊醒,然后像往常一样,疲惫而紧张地问一声:几点了。然而她的脸上看不出疲惫,看不到紧张,只有寂静,寂静地令人发凉。

    最后,她的心脏也渐渐归于寂静。

    火葬场里,一场大火,一缕黑烟,一捧骨灰。

    1949年3月6日生,2009年3月6日卒,刚好一个60年的轮回。

    我离家的时候,她包的饺子,她送我上的车,等我回到家,却只能带回她的骨灰。人生如梦,莫过于此。

    失去她的第一年,拼命工作,不敢稍有闲暇,因为一旦放松思绪,眼泪就会突兀的溢出眼眶。

    那段时间,只在梦里才会有笑容,因为只在梦里,才会见她好起来,才会与她把手言欢,才会抱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向她述说: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你出事了,梦见你再也没有醒来。

    没错,我只是在做一个噩梦,下一刻我就会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她在厨房叮叮当当的准备一家人的早餐。

    然而顷刻梦醒,只有满脸的冰冷,那是打湿枕巾的泪水。恍惚间,不知哪个是梦,哪个是真。

    梦做完了,就要想起以前,她还在的时候。

    她还在的时候,不管家里或外面出了什么事,我和姐姐都是无忧无虑的,想的最严肃的问题,也不过是以后要吃什么。

    她像一只护犊的母狮,把所有的危险和不善的目光统统从我们身边赶走,用自己的脊背挡住风沙的肆虐和暴雨的侵袭,我们就在她暖洋洋怀里嬉闹打滚,她看着我们的眼睛,慈爱中含着无尽的期许。

    那时候,家里热乎乎的,蒸腾着温暖和欢快,暖洋洋的光从窗户里发散出去,无论离多远都看得见;那时候,世界是闪闪发亮的,就连黑夜都仿佛透着柔光,缤纷的理想和清晨的露珠总是洒满了每个角落。

    可是,那都是过去了。

    就像绿叶总要枯黄,就像彩虹总要消散,就像红烛总要泪干,亲人的消逝,是这个世界最不可撼动的规则,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能挽回,世界在这个时候,最是冰冷无情。

    她不在了,家就不再是家,只剩下冷冷清清的房间,灰扑扑的透着刺骨的寒意。

    世界从此纷纷地剥落了缤纷的色彩,露出冰冷残酷的底色,张牙舞爪,危险和不善,纷至沓来,盘桓不去。

    夜深人静时,从窗户里看外面那些曾经熟悉的都市丛林,影影绰绰间,恍惚发现他们狰狞毕露,化为一群贪得无厌,择人而嗜的凶兽。

    看着这世界冰冷残酷的一面,突然开始羡慕以前的自己,可以生活在童话般纯洁的世界里。

    他可以嬉闹打滚,酣睡安眠,他身边的世界,总是柔和温暖的。因为他的身边,有一只慈爱的母狮守护。

    然而母狮已经不在了。

    过去终究已经过去,我只能默默向他挥手作别,然后转身,直面这冰冷的世界。

    我是她的血脉,我知道,这个世界,曾经如何让她挣扎流血。

    所以,这一点点的寒冷和威胁,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

    我是她生命的延续,珍惜她给我的生命,延续她留下的血脉,就是对她最负责任的纪念。

    所以,虽然母狮不在了,但是我可以是一只狮子。

    我会磨砺我的尖牙和利爪,强健我的四肢和筋骨,在黑夜中瞪起眼睛竖起耳朵,警惕周围的危险和不善。

    我会为了她留下的家人,挡住肆虐的风雨,撕碎来犯者的喉咙,把寒冷和威胁,远远地赶走。

    再过几年风霜雨雪,我会做出一个新的家,在那里,温暖的光离多远都看得见,缤纷的理想和清晨的露珠永远都用不完,在那里,她延续下来的血脉,嬉闹打滚,酣睡安眠。

    这样,才能无愧于,她为我默默遮挡风雨时,含在眼中的无尽期许。

    母亲。

    以前,世界是冰冷的,那是因为我没有你;以后,世界将恢复温暖,那是因为他们有我。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向你证明。

    所以,请你放心安眠。

    (一篇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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