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屁桃君
公众号同名,欢迎聊聊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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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往哪逃?”
“谁?”
“你。”
“我嘛,打一枪换一个地儿就行了,日子还要接着过,没钱不行。”
盆里汤底翻滚,姜片蒜瓣把飘在上边花椒粒盖了下去。
浮沫子随着热气升天,他丢了片鸭肠进去。
“逮到你你可就惨了。”
“逮到再说吧。”
鸭肠变色,夹起来蘸酱送入嘴里,兴许是烫,他咳嗽了一声闷了一小口白干。
“妈我回来吃个饭就回学校,你做好没有!”
“做好了红烧肉,给你热在锅里,端起来你先吃,吃完赶紧回学校去!”
电视被放学回来的高中生换了台,调到了电影频道。
“去他妈的麻花情!”
他歪头看着电视机里角色的争吵。
“真好耍,你说我要是去当个群演,会不会也有那一天一个导演看上了我,就把我选来当他下一步片的男主角?”
“可以想想。”
冬天店玻璃起了雾,老板在外擦着,里面的热气从打开的门口钻出。
“你真不怕被逮着?”
“怕啊。”
“那为撒子还要跑出来吃饭?”
“就当吃一顿散伙饭,我说不定吃完就去自首了也说不定。”
“大聪,要不....要不还是回老家去算了....”
时间转到六点四十。
电影结束,新闻开始播放。
“回去干啥?种地?搬砖?”
“还要回去看我那一堆杂七杂八的亲戚,你要回去你就回去。”
校里学生一股脑涌了出来,店子里多了人,回来的高中生端着红烧肉进了后边儿找个跟独凳坐下,把菜放在了高一些的板凳上一边吃一边刷着手机。
“吃快点别玩手机了,等会回去上晚自习迟了....”
“知道了,妈你做的红烧肉真好吃。”
“少拍马屁,好好考试。”
“真好。”
大聪端着玻璃杯看街上说笑的学生。
“吃完了不?”
汤里几根豆芽菜漂浮。
“嗯。”
“走吧。”
“走去哪?”
“回去,我送你回你租的房子里边去。”
“我不回去!”
“我他妈今年就二十七了!二十七了!我他妈就想好好活着,我....我又有什么错....”
老板娘从后厨出来,周围人看着大聪。
“对不住,他喝醉了,我这就带他走。”
马路留着泥泞的脚丫子印,他对着路灯丢了个酒瓶,没中,落下来时把一只野狗从睡梦中吓醒过来。
“我他妈的只有县城的狗命却死皮赖脸的向往大城市的生活!”
下了出租车,二楼拐角处,锈迹斑斑的铁门推开后是大聪的房间。
他吐在了楼道。
火锅里的菜留在了门外。
扶着他进洗手间擦脸上的豆芽菜和豆腐渣时,看见了一面破碎的镜子和镜子里夹杂的血痂。
‘每天都要过新生活’
旁边是被斜杠掉的红字。
“我自己打的,牛皮不?”
“为什么?”
“那天啊,那个脑瘫老板又要我加班,我顶了他几嘴,他就把我辞退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就是有点不甘心。”
洗手台里出现了不一样的颜色。
“大聪,回去了好不好?”
灯光突然熄灭。
“又短路了。”
他对着开关打了一拳,电流声暂停,灯光重新亮起,大聪傻笑着朝房间走去,陷入了海中。
大聪是我来这座城市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一个,认识两年的旧朋友。
......
......
“你好,我是大聪,在最近的新闻台工作。”
“你好,我是你的新合租室友,来自一个比较能吃辣的地方四川。”
......
“这家的麻辣兔头真的超级辣。”
“我觉得还好,但是吃多了菊花还是会痛。”
“我们还在吃饭啊。”
“......”
我和大聪吃的第一顿饭是闲逛时看见的一家川菜馆,他说他吃得辣,但第一个兔头还没啃完时嘴巴便就红肿了起来。
“多久结婚?”
“连恋爱都没有开始谈什么结婚。”
“是要先买房子再谈恋爱吗?”
“是要有一定的物质基础才可以给对方好的生活条件啊,女孩子家奋斗很累的,不想让女孩子辛苦,一个人累就好了。”
“看不出来哦。”
“你又是什么眼神啊。”
.......
大聪是一个人,一个可以用不错形容的人,不错的工作态度,不错的生活准则,还有不错的审美观。
他像个“刺猬”,说着想要冲破当下陈旧制度、要改变不好现状些理想话的人。
“你知道媒体的职责是什么吗?”
“不知道。”
“观众最喜欢看什么样的新闻?”
“娱乐性质的吧。”
“观众会忍不住点开那些最有流量的观点,接受并输出顺从主流的观点,因为他们可以轻松获得且能快速吸收,媒体态度也许不符合真相,也可能不是善意的,但对媒体本身来说最为的安全。”
“所以你想做什么?”
“试着去寻找真实。”
“你会头破血流。”
“没关系,那是我的理想。”
“祝愿。”
大聪这样做了,据说他干出了一些大事。
“你怎么了?”
“我感觉我失败了。”
“黑暗之后还是黑暗,我撕不开那层幕布,原本以为的好人也不过是涂了一层荧光材料。”
“太累了?”
“是啊,太累了,听别人说话总要猜测一句话背后有几层的意思。”
“大城市都是这样吗?”
“也许吧....”
我记得那一天大聪第一次去了酒吧,他点了一杯龙舌兰,但大概是因为喝不惯混合酒的缘故,那一天他回去吐得很厉害。
大聪被动赔了钱,把存了一年多的钱都给赔了进去,他似乎猜到了是谁在背后下的绊子。
他被动辞了职,临走时给了他上司一耳光,但他上司没有跟他撕扯起来,而是笑盈盈的接下了那一巴掌。
......
......
“我要搬走了。”
“搬去哪?”
“外面,我新找的一个房子。”
“找到工作了吗?”
“还在找中,我以后应该不会从事新闻这一行业了。”
“为什么?”
“他给行业里的人打过招呼,有些人跟他是沆瀣一气的。”
“可我还是不服。”
“我......”
“说了这么多,我该走了。”
“小心些。”
......
......
再一次与大聪见面是在写字楼楼下的酸辣粉店,他穿着一身发皱的西装,耳边夹着电话,手中提着一份打包好的外卖。
他朝门口走出去时我叫住了他。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哈。”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顺手递了一根烟给我。
“戒了。”
“这倒好,你戒了我反而抽上了。”
“你现在在哪工作啊。”
“就在这写字楼上,下班后请你吃饭时聊。”
......
......
大聪进了局子,听说是他私自挪用了公款,但他一直说是上面的经理叫他做的,他没有私自动用。
但当叫他拿出证据时,他却愣住了。
是啊,这是一个法制社会,什么事情都需要证据。
他在里面呆了一年后出来,出来时只有我去外面等他。
我端了一块豆腐去接他。
“你来了?”
“嗯。”
“他们都没有来吗?”
“是,你爸妈没有赶来,你知道的,你老家离这儿太远了。”
“下雪了....”
雪花落在豆腐上消融。
“我要回县城了。”
“嗯。”
......
......
大聪最后消失在了这座城市。
我刷到一个名为《后海》的短片时才又突然想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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