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豆紧急叫回晓威，几个人紧张又小心地将妈妈送进医院。
毛妈再又一次住院了。
这次是泉城第一人民医院。做胃镜检查，毛豆坚持做无痛。妈妈这么虚弱，哪里还能再经受一点额外的难受和煎熬？
无痛胃镜下，毛妈被发现，胃里有大量粘液。东西吃下去根本没消化！是肠胃根本没蠕动，没工作！
换句话说是肠胃暂时性瘫痪！
擦胃管？
哦不，擦食道管，食物不经过胃，直接打成汁进入食道，给身体提供营养。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毛妈被医生插上了食道管。可是，毛豆发现，妈妈自插了食道管，整个人更显苍白无力，稍微摇摇手晃晃头，整个人都一身雾水，一天下来，妈的衣服能湿好几次。
湿三次换三次，换三次湿三次。每次湿了衣服，毛豆心疼地落泪，每次换衣服，毛妈也心疼地落泪。
她不想让自己闺女这样过来过去受累，可是她动不了，阻止不了，她无能无力。
毛豆看到妈妈虚汗不止，整个人虚脱的几乎变形，这样的妈妈还在担心自己受累，毛豆痛苦心酸难过的几乎想把自己剁碎，恨自己无能无力，恨自己帮不了妈妈，恨自己不能将妈妈的痛苦一股脑儿全部掀掉！
人，太渺小！在疾病，在天灾面前，渺小渺茫无助无奈！苍凉可悲痛不欲生！即便你痛不欲生不生不行，因为你，要陪着妈妈，和病魔战斗！
妈妈的情况很危险，动不了，拉不下，也尿不下。
医生说肾功能衰竭！
赶紧注液！给食道管打入液体！大量液体！
可是，
依然没有！依然没有！
妈妈的肚子鼓得像个球！
依然没有……
毛豆伤心的眼妈妈愧疚的眼爸爸充血的眼……
妈的衣服湿了一层又一层，毛豆已经不能再换，妈经不住这种折腾，给妈垫了护垫，护垫不透气，又换上扯成布片的床单，床单换了一片又一片……
妈从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自己难受，肚子鼓成那样，时不时总是反胃，胃里吐出来全部是黄色的胆汁，又酸又苦，强忍着，咽下去……
她给周围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露出虚弱的充满歉意的笑。哎，你看我，又让你们操心了，没事，我没事……
毛妈已经虚弱到说不了话，她的眼睛在说抱歉，抱歉……
毛豆痛苦得几欲发疯。
她不停给妈从胸口往下抹着捋着顺着，两只手轻轻地不停往下，这样妈会舒服些，酸苦的胆汁不要上来，不要上来。
妈妈微闭双眼，有点不那么难受了，喘口气，轻轻用手逮住毛豆的手，嘴里嗫嚅：
“不揉，你累……”
已经打了止吐针，可是胆汁还在不停上翻，上翻，妈几乎没了喘气的时间。
2019年11月17日，晚上7点。毛妈闭上了双眼。
那一刻，毛妈安静了，不再吐，不再喘，不再大汗淋漓。她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那一刻，毛豆突然为妈妈感到庆幸和高兴。我的妈妈，终于不被痛苦所肆虐和折磨。
瞧！她睡得多好，多安稳！
可是幸福不到一秒，毛豆旋即被一种巨大的痛苦所淹没所吞噬！
我的妈妈，她没了！她离开我，她永远离开我了！！
妈！妈！！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失去亲人，莫过于失去生你养你的妈。
莫过于你有满腔热情和柔情，然而你还没来得及报答，妈妈却突然离你而去，而你已经再也没有了机会……
再也没有了机会。昨日妈妈还和你说着笑着，说这傻孩子，以后抱的时候多着呢。今日你却躺在了冰冷潮湿黑布隆冬暗无天日的黄土地下，一个人躺在这黑暗里。
妈，你那么怕孤单，那么害怕黑，那又潮又湿又冷又黑的黄土下，你一个人怎么受得了？
阳光下，没有了你的身影，你每天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的身影。
这里，没有你，那里，没有你，这里，曾经有你，那里，曾经也有你，这处处都有你！
妈，怎么你突然没了？怎么我，突然成了一个没妈的人。
这种痛苦，没有经历，又怎能感同身受？！
晓威这几天一直陪在毛豆身边，他知道她的痛，她的苦，他无能无力。
这种痛，他曾经经历。这种痛，没有谁可以替代，只有自己默默承受。
他只能默默守在毛豆身边，看着她流泪，看着她无助，看着她茫然失措看着她伤心欲绝。
毛豆的痛苦也不能任性，她还要照顾爸，照顾毛果。毛妈不在，对毛果亦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毛果现在说不了话， 脸上失去了其他表情，有事没事就会大哭。
哭成了毛果唯一的表达方式。
毛豆陷在痛苦，茫然以及慌乱之中。她的世界坍塌了，忙乱痛彻心扉又无序。
这样过了一周，似乎一切都是晓威陪着自己在干一些事，陪着处理妈的后事，陪着安慰爸，陪着去看毛果。
多亏晓威，他可以替她办很多事。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晓威和毛豆在乡下，毛妈过三七祭日。晓威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你是蔷晓武的哥哥蔷晓威吗？”
“是啊，请问你哪位？”
“呃，我是晓武的朋友，请问你知道晓武在哪吗？我打了几次电话都联系不到他……”电话那头的男声说道。
“联系不到？电话打不通还是？”晓威问道。
“是啊，打了几次都没打通，要不你帮我联系一下，我有事要找他商量。”
“嗯，好 。等我联系上他，让他给你回个电话。就你这个电话。”
“好，那谢谢哥。”
晓威挂掉电话，联系晓武。奇怪，电话一直忙音。打了几次都是。
毛豆劝晓威，或许晓武正忙，回去再联系。晚上回到家，晓威继续联系，谁知这次，晓武的电话关机了。
这是在干啥？为什么要关机？手机没电了？
还是……在躲什么债？
或许手机没电了，他刚好没时间充。有时有事忙起来，手机是真顾不上充，尤其在外面，要找插头。
晓威正在胡思乱想，蔷妈的电话过来了：
“晓威，你没和你弟联系？今晚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你看他在公司还是在哪？我电话没打通。”
“哦，妈，你别急，晓武估计有事，手机没电了。你睡你的，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
给妈妈打完电话，蔷晓威又拨了晓武电话，依然关机。
想要去公司看看，看看时间，晚上12点多。又怕自己这么晚出去惹毛豆担心。算了，等天亮了，再打电话不迟。那个时候，估计晓武电话也该通了。
做生意的人，晚上可以任性可以喝酒可以发泄不接电话玩失踪。然而早晨太阳重新升起，又是一个崭新明媚新的一天，他总归又会是朝气蓬勃充满斗志，信心昂扬投入到这个战场，奋力拼搏开疆拓土去抢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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