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

四月里的一个星期六，阴天。公园里的一棵花树上挂着零零落落的紫红色紫荆花，未开花的树在视线中则是灰蒙蒙的，春意没能让它们散发生机的亮色，倒是人群中各色鲜艳的衣服晃烁人眼。在并排或围坐的三三两两间，人声飘远涤生出别样的静谧。寻旁侧小路，入谓之“沐春揽胜”之中密林环绕的凉亭，亭中两人并坐私语，神色收敛渐趋于无。亭外石径两旁修长瘦削的树木疏落挺立，晦明推移，不易其身。低枝上的细叶还未在春色的染缸中浸透，新绿浅淡泛青，随着拂面而来的轻风，悠然摇曳，伴以隐于高处的鸟雀空灵婉转的啼声，颇有世外之感。

在疫情下沉寂数月的生活气息，季春将尽时才开始慢慢恢复。沿着低缓宽阔的台阶信步而下，走到湖边，来来往往的人几乎都戴着口罩。人们似乎约好了这一天相聚于此，以至于今日的人比正常期间还多。

卖豆腐花和糖水的三轮小车吆喝而过，上面坐着一个身形略胖的中年女子，车后放着几个不锈钢圆桶样式的缸，缸盖紧闭，缸外壁正中附有透明胶带贴着的白纸，上面写明了对应的内容物。她的吆喝声并不大，也许是怕惊扰环湖路上散步的行人和路旁草地上休憩的游人，也许是转得久了，嗓子乏了，只得保持一个清晰却稍低的声调。还有人直接停在环湖路的入口，靠在一旁成了临时摊位，两张红色背景的塑料板上八个白色大字：鸡蛋汉堡，烤鹌鹑蛋。

坐在湖边长廊下的枕形光滑石凳上，可以眺望远处湖对岸的环形草坡，可以听见长廊后的矮坡上偶尔传来的模糊话语。廊前有人售卖椰子，车斗里堆着的椰子个头比柚子稍大，车身一侧搭着一张海报，上面宣传着它的口感与功效。还有未设招牌的“店主”，卖的东西都是一眼便知的：橙黄的芒果，纸箱里的一瓶瓶矿泉水、凉茶和饮料。一辆电动自行车快速驶过，车前的篮子里有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东西，几乎填满了篮子；车上女人的吆喝声一晃而过，听上去也有些含糊不清，令人对她所售卖的物品更加好奇。廊前的几辆车经过短暂的休憩过后陆续离开，也许是因为此处生意不好，想绕着湖继续转一转，或者另寻人稍多的地方停留。

印着“巡逻”的红色袖章佩在左手手臂上，与其说他是骑车的巡视者，不如说他只是游览者之一。而最有闲情逸致的人当为湖上泛舟者，平日里只见野鸭嬉戏其上，现在游人也向这个不可逾越的纵深处摇船摆桨，初见时近岸边有一舟，再见时离岸稍远处两人两舟。

时有热衷户外运动的人经过：穿白色运动背心跑步的壮实的年轻男子；间隔一小段距离的两个慢跑者，女的在前，男的跟在后面。几个骑着共享单车的年轻人也下来推着车加入步行行列，双双对对的年轻男女，汇进千姿百态的人流之中。当然也少不了孩子们的身影：小男孩右手臂弯托夹着足球贴在胸口，被牵着；穿旱冰鞋的小女孩同她眼中的风景一般穿梭而过；一个大哥哥伴着骑着带有平衡辅助轮的小自行车、戴着蓝色帽身黑色鸭舌帽的小男孩慢悠悠地前行。母亲们推着婴儿车，也有的抱着婴儿，旁边的男人轻搂着，一边聊天一边不时微笑着看看自己的孩子。

折叠式小凳上的中年男子坐在湖边垂钓，也许他并不在意是否能钓到鱼，只是侧头看着一旁的女人。她在岸边的草地上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泥土里取出一株开着花的小草。莫不是昨夜某颗微明的星辰眷恋甘草的清凉，降落于此不愿离去，才化身成这片草地上唯一的一盏荧灯，守护着这一隅阴朦的四月天。而在湖面之上，流逝不绝的微波依然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