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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摸自己的一生||我读《文学体验三十讲》(4)

抚摸自己的一生||我读《文学体验三十讲》(4)

作者: 魏治祥 | 来源:发表于2022-10-25 06:48 被阅读0次

    这一讲题为《念念不忘的形象》,是说法国作家杜拉斯的小说《情人》的。

    早就看到过王小波超赞《情人》的语言。不过他赞的是翻译家王道乾先生的汉语。苗炜说法语也很美,我认为这就要看是谁写的了。跟王小波一样,苗炜特别喜欢《情人》开头那段文字,同样建议要读出声来。

    于是我也小声地读: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曾经年轻美丽的杜拉斯老了,但还是在人群中被一个男人认了出来。男人何时何地认识的杜拉斯我们无从得知,也许就是惊鸿一瞥,从此天各一方。杜拉斯已经年老色衰,但男人却认为她比年轻的时候更美,他说的是“我更爱你现在备爱摧残的容颜。”

    历经沧桑,痴心不改,如果你是杜拉斯,你会有怎样的感动?

    读这一段文字,我想到的是英国诗人叶芝最著名的情诗《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光,/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地踱着步子,/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有趣的是,《当你老了》是叶芝年轻时写给他的情人的。同样的沧桑,同样深沉的、历久弥新的爱,尤其是那一句“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与杜拉斯的“我更爱你现在备爱摧残的容颜,”可谓异曲同工,难分轩轾。杜拉斯写的是现实,而叶芝写的是对未来的想象。不过我读叶芝的诗比读《情人》更伤感,更动情,并且在伤感中体会到一种老年人才拥有的温馨。

    《情人》中的老妇人不断地追忆自己十五岁半时的形象,不断回到湄公河那条渡轮上,一会儿用第一人称,一会儿又用第三人称,不断描摹那个形象。她穿着褐色的真丝裙衫,不带袖子,领口开得很低。她穿着镶着金色条带的高跟皮鞋,以前她穿白帆布运动鞋,那天穿的是皮鞋。她还戴着一顶平檐的男式帽子,呢子帽,玫瑰木色的。这使我想起刘亮程在《寒风吹彻》中的表述,杜拉斯是在抚摸自己的一生,抚摸得最多的是自己的青春。

    叶芝呢,他是希望自己的情人头发白了之后,在温暖的炉火旁,细细地读自己写给她的情诗,并通过诗歌回到过去。白发苍苍的老妇,于打盹中醒来,通过诗歌抚摸自己曾经的美貌,曾经的欢畅的时光,这是何等的浪漫!

    苗炜把杜拉斯的写法与作曲家的手法“卡农”相比,“最先出现一段旋律,后面出现相同的一段旋律来应答,所有声部都回应着同一个声部,但不同高度的声部依一定间隔进入,互相回应着,连绵不断地回旋。”在我看来,好的文字跟音乐一样,自有其内在的、优美的旋律。而“卡农”,会不会就是交响乐中的主题再现呢?

    时光匆匆,没有人能够抵挡岁月的侵蚀,没有人能够长生不老。当你老了,头白了,容颜被岁月摧残得“惨不忍睹”了,没关系,文学可以引领着你,一遍又一遍抚摸自己曾经年轻的生命。

    对于生命,历代文人豁达的少,悲观的多。“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不是人生苦短,就是伤春悲秋。或许唯有杜拉斯和叶芝笔下那种不嫌弃备受摧残的容颜,深爱着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的“多情”之人,才能听懂一首著名的歌:《最美不过夕阳红》。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

    夕阳是最美的花,夕阳是陈年的酒。

    夕阳是迟到的爱,夕阳是未了的情。

    多少情爱,

    化作一片夕阳红。

    让我们用手中的笔,从容地,细细地、温柔地抚摸从前,抚摸自己平凡的一生。

    让一个又一个年轻的自己,通过朴素的文字,从流逝的岁月中翩然归来。

    2022年10月17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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