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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塌了——多事之秋系列

天塌了——多事之秋系列

作者: 老的山羊 | 来源:发表于2022-10-27 21:19 被阅读0次

    76年,我参军已经六年,有资格享受“探亲假”了。连里文书告我,还有探家名额,于是打报告申请探家。连里很快批准了我的请求,临走时,连长对我说:已经通过你担任指挥排车长的任命,回来就到任吧。

    9月6日,我乘坐长途汽车,辗转于秋色已然斑斓的太行山路,颠簸了一天回到太原。

    7日在家休整,8日就去南宫找张小苏。

    小苏是我同学张小川的弟弟。小川是我的初中同学,在学校我们合得来,是好朋友;后来他参加工作,到了晋东南长治石圪节煤矿当工人,不久我参军去到晋东南高平坦克部队;我们的师部驻地在长治,我抽调到师宣传队后,两人可以经常见面。后来,他进了山西大学念书深造。

    在与他的一来二往中,与他的弟弟张小苏也熟识了。他的父亲给他在市里的南文化宫的辅楼上临时借了一件宿舍,这可不得了!小苏是那个时候我们朋友和熟人们中间少有的单独拥有房舍的人。

    他的屋子逐渐就成了我们的“窝”,我们几个有机会就去那里“厮混”。

    八日那天上午,我的父母上班去了,我到他们的屋里想找本晚上睡觉前阅读的书籍。父母亲从小不允许子女在他们办公(兼卧室)的时候进入打扰,也不允许子女独自到他们办公的屋内,更不允许私翻他们带回家待处理的文件。现如今我参军了,他们管的松了,我才敢进去取书。不经意间我看到父亲的办公桌上有个文件夹,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从容地单独待在他们的屋子里,很是好奇,于是坐在椅子上,随手翻动文件夹。引入眼帘的第一份文件就蒙住了!内容大致是关于老人家身体近期状况的通报:前一阶段不太好,现在平稳了,有情况随时通报。我的天,吓了我一跳!赶快离开,到外屋报架上取下昨天和前两天的的报纸翻了翻,没有任何迹象啊?都是健康、无疆!

    到了南宫,我悄悄地告诉了小苏,他和我一样反应,怎么可能呢?好在现在平稳了。正说着,朋友张小湖来了,他进门就说,明天下午南宫剧场放映新片《南海风云》,已经给我们买了票,到时间一同去观赏。他一打岔,我们就说起了其他事情。

    第二天的下午两点钟,小湖、我和另一位朋友小五分别到了南宫小苏处集合,

    二点半《放映的南海风云》是新片子,还没有炒热,白天场的观众并不多。灯黑了,影片开演,蓝色的大海映入了眼帘,涛声不断;嘹亮的歌声“唉罗哎嗨嗨罗唉……”响起,脍炙人口;靓女俊男,引人注目。正看的入神,突然,大厅里的照明灯全亮了,电影停止放映,就听到女声广播:我们伟大的……逝世了,今天的电影暂停放映,什么时候放映,再等通知,观众票据存根凭证有效。

    一时间观众呆坐无语。我与小苏面面相觑:发生了?!继而站起向外走,观众也陆陆续续地走向外边。

    那天是个大晴天,外边的太阳西射的直晃眼睛,令人一时有点目眩。我们不知道说什么,在院里呆站了片刻,小五提议到南宫大门外,看看迎泽大街上来往行人有什么反应。

    迎泽大街上行人和自行车依然来来往往,那时的汽车还不多,间或有一两辆呼啸而过。大家表情似乎与平素一般,看不出有异常变化,小湖说:是不是多了一点严肃?

    正在这时,朋友老克骑着自行车路过这里,他看到我们,驶在我们面前面停下车子,他人没有下车,只是双手扶着车把,左腿支地,右腿半挎在自行车大梁上,面色凝重地对我们说:天塌啦!怎么办呀?大家无言以答。片刻,小苏重复说:是啊,天塌啦!然后又说:往下看吧。

    老克离去了,我想到了最现实的问题,对小湖和小五说:咱们回去准备回部队吧,部队马上就会给咱们电报啦。小湖是现役军人,当时是大学的工农兵学员;小五刚参加另一支部队不久,这次回来出公差,帮部队采购物资。

    当天晚上,我接到了部队“立即归队”的加急电报。

    第二天是十号,一大早我到长途汽车站去买票,售票口排了一长队人,此时不用“特权”留待何时?我拿着电报晃晃:劳驾让一让。大家还真给面子,让出路来。我凑到售票口,把电报和钱钞递进去,顺利地买到了一张票。当天中午就乘坐长途汽车,七八个小时后回到了连队。

    连长告我说:部队现在的情况是一级战备,你到了车上要负起责任,不要出事,要服从指挥等等。连里的文书把我领到了指挥排。

    要说我的连队,对我还是很不错!我参军后有一半时间抽调在外,而且还是高度近视,日常戴着眼镜。即使这样,连里不嫌弃我,还抬举我,让我担任车长(指挥着四个人呐,相当于步兵的班长!)

    我们排是营的指挥排,排长车是营长车,我的车(部队俗称“车长车”)是教导员车。平时这两辆坦克由指挥排长和车长带人管理管理保养,一旦打起仗来,营长、教导员上车指挥,我俩就只能坐在各车的机电员座位上当后补啦;如果他们在地面指挥,那我们就可以在车长的位置上指挥自己的所在的坦克车。从我经过的几次演习来看,营长车一般的位置在全营的最前边,而教导员车则是排列在全营的最后。我们营指挥排的每辆车都比其他排的车缺少一名机电员名额,全排比别的排共少两人。营指挥排日常的生活学习、军事训练和车辆保养等由三连代管,所以,我们连在全营是多一个排编制的大连队。

    指挥排长给我交代具体形势和任务:从9号下午二点半起,部队进入一级战备,到10号下午五点半为止,全连所有车辆已经全部发动起封;武器弹药已经全部搬进车里就位;个人所有的装备物资全部补齐。至于下一步任务,“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咱们听候命令吧!”

    排里的其他战士我都见过,几个老兵也很熟,大家相互打了招呼就熄灯睡觉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上午进一步检查保养车辆、清点整理弹药和装备。

    我经常外出不在连队,没有很熟悉坦克,现在有机会好好全面解了。上午车场日,只要有时间就这翻翻那看看,努力熟记各种机械和武器的名称和性能。

    炮弹58发全部装进了车底的铁皮炮弹箱和悬挂在战斗室、炮塔壁的相应炮弹架上;30个机枪弹盘放置在机枪弹盘架上,1890发机枪子弹整装在原装盒子里,码在车底的炮弹箱上;旁边紧挨着几个小木箱里边是炮弹引信;冲锋枪的几个弹夹插在炮塔后仓的袋子里,原包装的300发子弹盒,与原装箱的500发高射机枪子弹,码放在炮塔下边另一侧(据说团里有令:枪械的子弹行动时再上夹);20颗防—1式圆形手榴弹摆放在铁匣中,搁在炮塔的边侧,它们的引信就塞在铁匣的边上……。

    车场上每辆坦克旁边整齐地垛放着一摞空的木质原装炮弹箱,与我较熟悉的临车老炮长悄悄地告诉我那天的情形。

    9号中午午休时间就要结束,大喇叭里突然响起了紧急集合号声,多数战士都没有听到过紧急集合号的声音,但是急速、连续、短促的声音一下子刺激的大家血脉喷张。有的战士要打行军背包,排长和老兵都说“十字包”就行。队伍刚列好队,连长命令:全体乘员上车,各就各位;副连长、技术员负责,驾驶员发动车辆解封;各排长带领本排其余人员搬运弹药;司务长带领炊事班整理后勤炊具;下午五点半前必须完成!贻误战机,军法处置!

    从来没有见过连长这么严肃,“所有密封车辆启封!所有弹药就位!”来真的了!“真要打仗了!”这是当时所有人的念头。

    以前老兵曾经对我讲过,坦克兵不怕紧急集合。因为步兵的紧急集合就是打背包,而坦克出动,坦克兵不需要负重行进,只需要把被子床单等物品用毛毡包裹,再用背包带打成十字花,捆绑结实,搁置到坦克侧面,与坦克捆绑结实就妥了。关键是检查机械发动车辆!可是,发动一次费用昂贵,那时的部队以战备为主,所以大部分坦克都处于封存状态,平时的紧急集合,把行李搬到车上,有人捆绑,其余人员进入检查擦拭机械、保养坦克状态就行了,从来不真发动。这次大家能不感到紧张吗?

    随着一声令下,大家跑向枪械室领取枪支,然后奔向车场。后来才得知,副连长是听到大家跑向车场的脚步声,从屋里出询问才知道有情况的。

    到了车场,领取安装好电瓶,初步检查后,各车分头行动。副连长和技术员几乎逐车指导车辆启分封。弹药库距我们营的营房有三里以外的距离,时间紧任务重,团后勤车辆忙不过来,全营三个连的弹药得自己从弹药库里领出扛回来。这可苦了大家啦,但谁也没有二话,就听得“快”、“快”、“快”、“快”……

    三点钟,突然营区的大喇叭响了,哀乐声起,大家停住脚步,放下手中的活计倾听。只听到播音员沉痛地宣布,我们伟大的……逝世……。当地百姓纷纷上地干活,也驻足聆听。

    刚广播完毕,“快”、“快”、“快”、“快”的催促声又响了起来,“要打仗”仍然萦绕在脑子中,大家继续动作忙碌着。

    老炮长告我,一个炮弹箱里装有两发炮弹,当时有身体强壮的战士一次背或者扛两箱炮弹;还有的扛两箱机枪子弹,一只手扶持着,另一只手再提着一箱子弹。弹药库建在一片坡地上,扛弹药回来的时候,几乎都是小跑步;没有人说闲话了,熟人老乡见了面最多是点个头。平时像老爷一样的后勤部门,这时候开着满载个人装备用品的解放车,挨个到连队吆喝:补领装备?说实话,平素里如果遗失条塑料皮带,要补领都得先写一份检查,层层批复后,才能领到,现在假如要补领哪怕是军大衣,他们只是登记就立刻当场发放了。

    弹药搬到车场的坦克旁,还要拆箱把炮弹等装载到坦克里边。就这样,五点半前所有车辆全部启封,全部弹药装载完毕,总共用了不到三个小时。大家这时才感到了腰酸背疼,臂膀酸麻,两腿酥软……。

    晚上再看新闻联播时缓过神了,……大家哭声一片……

    隔天我是中午一点的岗,那个时期都是双岗。我看旁边连队的一位陈姓排长仍然在车上忙碌,就问同岗的哨兵:他怎么不休息?哨兵说:九月九号那天下午陈排长带领排里战士搬运弹药,最后核对时,发现车上少了一枚手榴弹引信,从弹药库领取的手榴弹和引信是分开的,装到坦克里得装合在一个盒子,可能不知是谁在忙乱中掉在车里的缝隙里了。发现的时候快到五点半了,他怕翻腾寻找耽误时间,就没有向连里报告,心想当天晚上或者第二天再仔细查找。晚上有人报告了,连里非常重视,当政治问题严肃处理:责令他们排全体连夜翻找,并给陈排长撤职、开除留用的处分。当然那枚引信在那天夜里找着了,陈排长的处分也背上了。看着他穿着不戴领章帽徽的干部服装蹒跚地走来走去,我油然而想:原则问题不能大意!——后来他的处分减轻了,据说按排级待遇退伍了。

    九月十二号晚上看完新闻,学完时事,到了九点就要准备听熄灯号上床睡觉之际,突然又听到连里响起紧急集合哨声,大家赶紧打背包,跑步到操场。忙乱中听到有人嘟囔:又怎么啦?!队伍集合完毕,连长说:“登车发动,各排按指定位置疏散,打开车灯前进!”夜间行驶允许开灯,可以减少事故发生。车子发动了,耳机里传来排长的指令:“你车紧跟我车!”我大声问驾驶员:这是要到哪里?他和炮长告我:前几天连长带领排长们已经在营房周围看好地形了。在柴油尾气烟雾里,伴着卷起的团团尘土,全连的坦克一辆接着一辆轰轰隆隆地开出了车场。我排在最后,在山路上行驶了一段,排长车拐进一条小道,我们两辆车又驶过了一段山路,来到山坡的背后,在一处洼地停下来,原来今天晚上要在这里疏散露营。车辆进到车位,炮塔向后,我们大致平整周围,铺毡垫,放背包,搭篷布。夜里有点亢奋,听着各种秋虫窸窸窣窣爬过篷布的声音,等于一宿没睡。大约在早上五六点钟,车里传来连长命令:各车回车场。一通收拾后,我们又开回车场。排长到连里开会,回来传达:从昨天晚里起实施一级战备,车辆不动,背包不解,每天和衣而睡,随时行动。

    这几天,每天到上午还是车场日,但到车场基本就是外边看看,不动车辆,擦拭擦拭表面,更多的时间是政治学习,追思表决心。

    一天到了晚上就寝时间,我车的驾驶员是兵龄才一年多的兵,带着哭腔悄悄地对我说:车长,我紧张的不得了,害怕的睡不着。我安慰他:睡吧,没事,有情况大伙一块行动呢。想到要用躲地震的心理开导他,立刻感到例子不妥,闭嘴了。

    十八日下午,全团在团部开追悼会。那天天气越来越阴,后来下起了小雨,雨越下越大,到了敬献花朵寄托哀思时候,大雨如注了。参谋长是总指挥,先是高喊:一个一个地来,拉开距离!后来又喊:一个接一个!继而再喊:两个两个地!再后来:三人一队,快快快!天真有情,泪飞顿作倾盆雨呐!雨那个大啊,浑身都湿透了!大会结束,各连趟着泥泞回到连队,连长高喊:炊事班赶快熬红糖姜汤,多放点大葱和红糖!大家打开背包脱下湿透的衣裳,连裤头都得换。各排到炊事班打来来一桶桶甜姜汤,大家叫着:给我一碗!再给我一碗!……

    九月二十日,全连集合,总结前一阶段一级战备,并宣布解除一级战备,转入一般战备状态。二十一日全天车场日,各连的坦克除教练车外全部封存,弹药入库、整理车辆。

    第二天,搬运弹药,炮弹要从坦克里搬出再装回原包装箱,每箱两发共四十五斤重,虽然我扛过百十斤的麻袋,可是怎么也扛不起来两个箱子,直棱直角的炮弹箱硌的肩膀生疼!就是扛一箱炮弹,走到一多半的路就得换肩膀。连长说过啦,加快清理,没有时间限制。我看到其他车也没有一次背扛两箱的啦,大家只是努力地行动。这回封存车辆和弹药入库,时间足足用了三天,大家还累的个个呲牙咧嘴、腰酸背疼。

    既然形势缓和了,我探家半截被召回,能否补假呢?连里请示了团里,可以!我二十三号申请补假,二十四号又回到了太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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