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心神不宁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来来回回地在这条路上走了几遍,最后定了神去了湖边晃悠,没想到在那巧遇了狸猫。
狸猫一直不喜欢肖战这种温煦的类型,说直白点,就是不擅长应付这一类人。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避之若浼,可今天狸猫无论如何都不想动弹,便任由肖战和自己坐在同一张凳子上。肖战眼里的狸猫,除了傲气任性了些,也没有特别让人讨厌,所以肖战自然也不会刻意避开狸猫。两个人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零交流。
最先没忍住的是狸猫:“喂,女孩子生气不理人应该怎么哄啊?”
肖战认为请教就得有虚心的样子,即便是装也要做做样子的,可狸猫对着肖战偏偏就是礼貌不起来,所以肖战没理他。
狸猫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推了推肖战的肩膀:“喂!我问你话呢!”
肖战这才回话:“你是在叫我吗?”
狸猫:“这里就你跟我两个人,我不叫你难道叫鬼啊?”
肖战见对方没领会,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我不叫喂。”
狸猫不耐烦地说:“两个大男人还要计较这个?”
肖战继续教育:“文明礼仪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这与性别、年龄无关。”
狸猫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心态,憋出一个笑容缓缓说:“肖师兄,请问女孩子生气了应该怎们哄?”话一说完,狸猫立马恢复成常态,横眉怒目的恨不得回到刚才把自己掐死。
肖战扭过头,回赠一个笑脸:“嗯,传统弘扬得不错。”
狸猫腹诽道:废话少说,说正事!然后就等着肖战的下文。
一分钟过去了,除了湖面水波流动、风吹树叶的摇曳声、身后图书馆传来的细微的翻书声,还有路过的一只流浪猫的脚步声,狸猫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他转过头去,盯着肖战的侧脸,一字一板地说:“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肖战笑意盈盈地说:“我正在想。目前,的确不知道。”
狸猫这会儿不憋着了,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不知道你还让我问?!”
肖战认真地说:“是我让你问的么?”
狸猫想了想,心道:呃,是我自己问的。转念一想:不对啊。“那你还振振有词把传统美德都搬出来了?”
肖战:“这一码归一码,师兄刚刚是在告诉你请教问题的正确姿势。”
看见肖战安之若素的样子,狸猫恼怒:“你帮不上忙就别在这浪费我时间,我一个正经考进来的大学生,用得着你来教我文明礼仪啊?!”
肖战:“怎么,又要发怒了?”
狸猫听到“又”字,像是被戳了脊梁骨,站起身怒问:“什么叫‘又’啊?你解释解释,什么叫‘又’?!”他觉得肖战在暗指自己周六怒拎左亦一事,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肖战当然没有那个意思,周六他都不在场,云晓也没有亲眼目睹事情发生的前奏,怎么可能知道当时狸猫做了什么。肖战说“又”,是因为社团招新那天,狸猫为了买下左却的画当着众人的面大发雷霆。
误会的产生通常是因为缺少沟通,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肖战没明白狸猫生气的点,丢下一句“无理取闹”就起身走了。
狸猫指着肖战的背影,断断续续说了好几个“你”,气得愣是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肖战离开鸳鸯湖的时候,暮色已渐渐笼罩校园,微风吹得柳条左右摇摆。经过刚刚和狸猫的一番“纠缠”,肖战鬼使神差地出东门、叫了辆车往第六人民医院去了。
半个小时不到,目的地抵达,肖战下了车,天色微暗,他一边避着行人一边往住院楼走。进了楼,找前台帮忙查了左亦的房间后乘电梯上楼了。到了病房门口,他偷偷往里瞟了一眼,左却坐在床边看书,床上的人正睡着。
左却感觉到目光,回过头往房外瞧了一眼,便与探出半个身子的肖战四目相对。
一分钟后,两个人坐在休息椅上,简短的寒暄不过寥寥数语,之后便没了话。
沉默了片刻,肖战突然说:“难为你了。”
前面他才问过“你弟弟怎么样了”,左却以为他指的是照顾伤重的左亦,淡淡地回:“分内之事而已。”
肖战听到这回答知道左却没明白他话里面的深意,也没过多解释,转过脸问:“晚饭吃过没有?”他这才注意到左却的脸有些浮肿。
左却依旧低着头:“等下回去吃。”
肖战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碰左却的脸:“你脸怎么了?”
还没碰到,就被避开了,左却若无其事地说:“可能睡前喝多了水,水肿还没消。”
肖战不假思索问:“疼吗?要不要找医生看一下?”
左却:“不必麻烦,过几天就自己消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学长还是这么……”爱管闲事,最后四个字左却没说出来,因为她忽然记起肖战说过“不是闲事”。
虽然话没说完,肖战也仿佛听到了这四个字,他笑着又说了一遍:“这不是闲事。”
没说出口的话当然不能认账,左却转过头目不转睛盯着肖战的眼睛,辩驳道:“我没说。”
肖战仍旧笑着:“嗯,你没说。”
就在这时候,葛秀华提着保温桶来了,看到左却和一男孩笑谈(其实只是肖战在笑),愣了一下。左却看见她过来,起身叫了句“婶”,然后就听见葛秀华嘀咕一句:“日里夜里的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块。”
往常葛秀华无论怎么尖酸刻薄,左却都一概受着绝不回嘴,今日当着人家的面还这么说,肖战脾气好能忍,左却忍不了,她一反常态顶了一句:“注意言辞!”别人如何评论自己,左却都可以无视,但借着自己侮辱旁人就是不行。
葛秀华头一回吃瘪,提高嗓门呵斥:“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敢跟我顶嘴了!”
护士站的护士听到声音,投来鄙视的眼光,说了句:“这是医院,麻烦小点声。”
葛秀华再吃了个瘪,没过够嘴瘾,把右手的保温桶换到左手,直接伸手就要来揪左却的耳朵,嘴里还念念有词:“叫你犟!我叫你犟!”
肖战把左却拉到身后护着,葛秀华半分便宜也没占到,看着眼前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悻悻地缩回了手,嘀咕了一句“不要脸”进了病房。
肖战回转身,摁着左却肩膀问:“你没事吧?”
左却低声回答:“没事,我们回去吧。”话里听不出来委屈,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两个人下了楼,出了医院,左却正要往公交站台走,肖战突然握住左却的手腕,说:“我带你去吃饭。”说完,他叫了辆车去了“繁华街”,就是上周六和云晓、狸猫一起喝茶的那条街。
肖战领着左却进了一家川菜馆,他站在进门处一边用手格起门帘让左却进去,一边说:“这家店做的是正宗的川菜,味道不错。”
刚进门,老板就招呼:“老乡,你又来了!今天想吃什么?”看样子,肖战是这里的常客,老板连菜单都不给直接就问“吃什么”。
左却拣了一张靠墙的桌坐下,肖战跟老板说:“菜单拿来看一下。”说完坐在了左却的对面。
老板拿了菜单,放在了左却跟前,说:“看看,想吃什么点什么,今天你们运气好,食材都还剩着呢!”
左却翻开菜单,各种招牌菜扑面而来,不过,都被翻了过去,最后点了个“手撕包菜”。
“怎么吃那么素?”肖战问完也没指望左却回答,拿过菜单还给老板,又问左却,“能吃辣吗?”左却点头后,肖战又点了道“水煮肉片”和“香菇烧鸡”。
在学校周边,这个点吃饭已经算晚了,所以客人不多,上菜也快。从开吃到菜上齐,左却一直吃着自己点的“手撕包菜”,另两个菜动也没动一下。
肖战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左却碗里:“吃点肉。”
左却忽然抬头,一副嫌弃极了的表情,缓缓道出:“我不吃香菇。”
肖战极富耐心地介绍说:“这是鸡肉不是香菇。”
左却嫌恶地推开刚才还吃着的一碗米饭,说:“这有香菇的味道,我不要了。”
肖战忽然笑起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啊?我以为你刀枪不入呢!”说完又叫老板换了碗米饭来,还顺手将“香菇烧鸡”端到了另一桌上。
这回,肖战吸取了教训:“水煮肉片,这里面没有你不吃的东西吧?”
左却摇头,肖战这才给她夹了几块肉,左却低声道:“谢谢。”她头埋着,只顾着吃饭,看不到神情。
肖战一边吃着,一边盯着对面的左却看,他这会儿觉得左却更接地气了,吃饭的时候还特别乖,举手投足间都能看出她家教很好。但那个动不动就打人的“婶”又不合时宜地在肖战脑子里冒了出来,他又觉得也许不是什么家教严格,而是在逆境中学会了隐忍。
左却当然感觉得到对面的视线,只是视而不见罢了,以前从来没有和男孩子单独吃过饭,也不知道这种状况该怎么办。实在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左却抬头:“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左却突然发问,还这么直接,害得肖战差点儿呛到,他把卡在喉咙的米饭咽了下去,耳朵也红了。左却以为是米饭呛的,把水杯端到肖战手边:“你没事吧?”
肖战喝了一大口水,摆手说:“没事没事。”他望着躺在饭碗里的满是辣椒油的肉片,心叹道:还好刚刚没把你吃下去……辣椒油呛到喉咙的滋味,绝对不想再体验!
经历了这么一遭,肖战也不盯着左却看了,专心吃饭。吃完之后,肖战买单,走出店门的时候,左却说:“钱我一会儿给你。”
肖战知道,左却这是不想欠人人情,因为她不依赖任何人,“不用给,这是我请你的,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那你下次也请我好不好?”
左却只当是还人情,点头答应了。
出了川菜馆,肖战带着左却右拐,没走多远,穿过一扇小铁门进了学校。
“这是小南门,出来吃饭走这里最快。”
开学以来,一直在食堂吃饭的左却当然才知道“小南门”,点头“嗯”。
肖战继续介绍:“跟小南门对着的,是小北门,不过,从我进学校,小北门就一直被封着,不能出入。”
“我知道。”小北门就是国庆返校那天,遇到三个混混的地方。
肖战:“那边不让出入,所以人少,没事就不要去了。”虽然那里绿意盎然,文艺气息浓厚。
这一点,左却是深有体会的,这声“嗯”也格外深重。
穿过小南门,走了不到一百米,鸳鸯湖就在眼前,湖对面图书馆的灯光倒映在水里,水波粼粼煞是好看。
这时候,肖战开口问道:“你弟弟……”
左却思维切换快,在肖战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先回答了:“我们同父异母,在老家,都管后妈叫‘婶’。”至于原因,左却没仔细想过,估计是思想传统,受旧封建影响,觉得原配才是主母,续弦的就低一级。
“你妈妈呢”、“你婶为什么对你不好”、“她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弟弟”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但是肖战没有继续问,他害怕知道答案,害怕答案是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
肖战“哦”了一声后,又加了一句:“以后,你去医院叫上我。”
左却马上泼了一盆冷水来:“我每天都去的。”意思就是:我天天要去的,我们课表肯定不一样,你难道要请假陪我去吗?
肖战尬笑:“你对你弟可真好。”
左却心道:他曾经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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