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国权
205是个普通的数字,对于我来说,却极不普通。205是沈阳410厂一个家属区的代号,这个小区至今一直使用205这个代号,没有别的名字。上世纪的1956年,当时年轻的父母,满腔热血,响应国家号召,支援东北建设,抱着不满一岁的我,离开家乡,义无反顾的来到了东北沈阳。在沈阳的十几年里一直住在205,一直到1969年离开沈阳,到贵州参加三线建设。如今,离开沈阳已经快五十年了,我知道,205还住着很多我小学、中学的同学,我想念他们,我忘不了205,在那儿,我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和少年,是我梦牵魂绕的地方。如果沈阳是我的第二故乡,那么,205就是我的乡愁。
上世纪1954年组建的黎明航空发动机厂,代号410厂,工厂家属区代号是204和205,紧挨着还有202和201,好像是新光厂的家属区。当时那里地处市郊,比较荒凉,205是最偏的家属区。205的东面就是农村大地,我们家住的25栋是最靠大地的那栋楼。从我家的窗户往东面看,都是农田,不远处有一条运货的铁路线,每天都能看到烧煤的火车头拖着长长的一节节车厢呼啸而过。往205的东南方向走,是去上小学的路,那时的小学叫202小学(现在那里是205小学)。东北方向隔着一片农田是八家子。八家子那有一条通往抚顺的公路,路上有到东陵的公交车。205的西南面是201,再过去是204。继续往前,就是去沈阳市里了。那时205附近没有公交车,去市里要走过201,到了204才有公交车站。还记得父亲第一次带我去市里,在204坐上公交车,去了中街,鳞次栉比的商店和熙熙攘攘的人流,使我知道了什么是城市,什么是繁华。
小时候,我经常到16栋后面的小卖部去买酱油,小卖部再往前一点是洗澡堂,常去哪儿洗澡。也到201和204的小百货店买生活日用品,去204文化宫看电影。204文化宫的斜对面是运动场,常常有足球比赛。冬天,运动场浇上冰,又成了滑冰场。路过冰场,总要驻足观看好一阵。进场滑冰是要办证的,当时小学生是不能办证的。到了我读初中,还没来得及办滑冰证,就到贵州了。贵州基本不下雪,冬天也不结冰,所以,我一直也没学过滑冰。
410厂的家属区是按照前苏联的图纸建造的,红砖红瓦,都是三层楼。很多楼的楼型像直尺,有拐角,有前后楼门。205宿舍区的23栋,24栋25栋和26栋楼包围着中间一片挺大的空场地,在那片场地上,可以踢足球,楼和楼之间各自组队,经常进行足球比赛。为了有统一的球队标志,我们楼的玩伴们还组织起来课余时间去捡破烂,就是到各个楼的垃圾箱去捡破布或橘子皮,然后去卖钱,花钱在背心上印上号码。
生活在那个年代的童年和少年是美好的,愉快的,虽然缺吃少穿,却是无忧无虑,尽情玩耍。童年时,我们25栋的小孩儿在房前房后的玩,捉迷藏、挤香油、丢手绢、老鹰抓小鸡等。玩伴中很少有独生子女,也很少有送幼儿园的。上小学时,学校下午放学很早,家庭作业少,没有课余的补课,更没有现在的家长在课余时间或周六周日带着孩子去上各种特长班。每天下午放学后,书包往家里一扔,就在外边玩,直到母亲扯着嗓子喊,才依依不舍的回家吃饭。那时玩的游戏种类非常多,女生跳皮筋、跳房、踢口袋,男生玩玻璃球、撞拐、滚铁圈、踢毽子、放风筝、弹弓打鸟等等,冬天玩冰车、抽冰陀螺、滚雪球、打雪仗,从来不觉得冷。夏天,瞒着父母去河里游泳。那个年代的玩的游戏还有很多,如打啪叽、打嘎、骑驴、抓嘎拉哈、打拉子等。小时候玩过的游戏现在大多已经失传了。还记得有一年夏天的暑假,25栋的一群玩伴大约有近10个人吧,一起走了很远的路到了东陵,在东陵的后山坡上摘山楂,有玩伴捅了马蜂窝,漫天的马蜂攻击我们,那天算是闯了大祸,回来后有两个玩伴被马蜂盯得很严重,住医院观察。我还好,被盯了几个包,涂上紫药水,老实了,当然少不了父母的一顿骂。尽管贪玩,我小学时的学习成绩还算好,兄妹几个中是老大,也能做一些家务事,如拖地,买粮买菜买柴等,学着洗自己的衣服,也曾帮着父亲打煤坯。
到了秋天,农田收成后,我们玩伴也会结伴去捡菜帮子,拿着铁锹到收过红薯或土豆的地里去翻土,寻找遗漏的红薯和土豆。每次去都会有收获的。那个年代,小小的我们就盼着过年,过年才能敞开吃肉,大年三十的晚饭,酸菜炖粉条,里面有薄薄的大肉片,可劲造。大米饭白面馒头也是要过年才能管够吃。平时都是吃粗粮,如高粱米,苞米茬子,更多的是苞米面窝头。那时也有人下馆子,不过是吃油条,吃面条而已,算是奢侈了。最困难的那几年,我们家四兄妹,窝头都是分着吃。现在55岁以上的人,都经历过国家困难时期,忘不了的。改革开放以后,国家发展了,人们的生活也好起来了,凭票买粮买布到后来凭票买自行车电视机的年代过去了,我们的儿女和孙辈们的生活比我们那个年代好了很多很多。现在,我们也退休了,开始老了,以前的生活不必再提起,只是忘不了,唠叨唠叨而已。
2015年我退休,沈阳的同学开始有了联系,最早是董桂林,后来组建了微信群,很多沈阳的同学都有了联系。来到贵州三线的同学,因为分布在各个工厂,多数也没有联系。算起来,25栋来贵州的同学最多,有杨敏辉、张宝玉、黄礼敏、曹霞萍、王永才和我。殷霞珍也在25栋住过。其他栋楼来贵州的还有郭玉斌、梁宝珍、孙德霞、韩世臣等等。还记得读小学时,有一年的清明,班主任马老师带我们去北陵扫墓,游玩,全班照了集体照,那是我们小学唯一的集体照,我一直保留着这张照片。后来在我们同学的微信群里很多同学都晒这张照片,可见,珍惜和怀念天真的童年,是我们共同的天性。2015年的9月下旬,我去东北旅游,去了沈阳,见到了很多同学,高卫国、董桂林和陈振元等还陪我到204的文化宫,202小学的原址,201和205转了转。还到我家曾经住过的25栋的家里去看了看,那是二楼面积很小的一间屋,楼道黑暗,卫生不好。205周围建了很多高楼,衬托之下,205显得低矮破败。近50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今非昔比,205依旧,感慨颇多。那天见到的小学同学有近20人,中午同学们请我吃饭,在饭桌上,很多同学是熟悉的名字,陌生的脸,一个个对上号后,有的女同学说是和我曾经同桌,也有的说和我一起排练过节目,跳过舞,仿佛穿越回了少年时代,别提有多亲切了。听到同学们纯正的东北话,真有小时候的感觉,回老家的感觉。在此要说明的是贵州三线工厂相对独立于社会,东北包建的厂都说东北话,后来增加的职工来自五湖四海,大家就尽量说普通话,长此以往,我说话也变成了带有东北口音的普通话。那天因为兴奋,喝了很多酒,回到酒店头都是晕的。还记得饭后吃的一种个头不大,有点像李子的梨,是当地特有的,我觉得好吃,陆军马上去给我买了很多,让我带走。同学们的热情我会记在心里。
听说205不久也要拆掉了,到时候 205将不再存在,205也将成为了历史。可对于我和我的同学们,以及在205住过的几代人,不管他们现在在那里,在全国各地乃至国外,都抹不去记忆深处的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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