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以为他成了谁

                 

  那年，大爷家儿子小河高四毕业后考上了学校，那个年头，只要有个中专以上的文凭，铁饭碗是稳当的。按照大爷的说法：儿子从此“鲤鱼跳农门”，不在是地里干活的命了。

  取得录取通知书那几天，好多人来大爷家表示祝贺。这来往进出的人中，有好多是大爷多年来一直在走动的亲戚朋友，也有好多是多年来一直没有和大爷走动的“亲戚”。

  小河以前读书不努力，成绩一般。小学时勉强可以，考上了初中。到初中后，由于小河家离学校远，单边到校10多华里，每天往返要跑20余华里的山路。下午到家还要帮助大爷煮猪食喂猪、到山上赶牛，干一抹多农活。那时的小河每天都感觉到浑身无力，精神不振，老是发困。上课简直成了他的包袱，成绩越来越差，那时的小河就没有一个人正眼看过他。

都以为他成了谁

长久的乏困，小河的学习精力每况愈下，成绩下到没有垫底的了，全班50多名学生，经常是反数第一名，导致后来产生了严重的厌学情绪。初二的一天，小河突然发现同桌经常都在上课时间看小说。那时的同桌是班上的第一名。小河看到同桌每天看小说都能成为第一名，心想，自己在班上最后和靠近最后一名已经好久了，自己为啥没有看小说都考不好呢？

小河怀揣着困惑，想，估计自己也要看看小说才能行。

第二天上学出门前，小河给大爷要了五分钱。那是五月的一天，当天下着倾盆大雨，小河到校后上课铃声已响过。小河急匆匆地跑进教室。怯生生地跑到自己的座位上，生怕老师又要责怪下来。

常规，小河是会被狗血淋头地痛骂一通的，因为在小河读初中那个年代，学习差就是坏孩子已经成为大多数老师和同学们心中评价人的标准。还好，这天老师高兴，没有批评小河。

中午课间，小河怀揣着大爷给的五分钱跑到学校门前的书摊，租了一本叫《七剑下天山》回到教室。

第四节课是《社会发展简史》。这门课的老师是省内有名的师范大学本科毕业生，老师也是农村通过“鲤鱼跳农门”出来的孩子，非常喜欢学习好的娃，“憎恨”小河这种成绩差的孩子。

课堂上，老师激情十足地讲解这天的新课。小河由于成绩一直不好，对于上课本身就没有多大兴趣，加上刚刚租了一本书回来。老师讲课时，小河在书桌里偷偷看自己刚才租来的书。这时同桌将手伸到小河的书桌，在小河不经意间将租来的书“抢”了过去。这一抢，小河就和同桌发生了细小的争执。

老师发觉后，走到小河座位边，二话没说，举起教科书乓的一声打在小河头上，嘴里还咕隆着说是小河学习不认真，成绩不好等云云。但对于同桌，确没有体罚，连批评教育的话语都没有。其实，初二这年同桌上课也从来没有认真过。

都以为他成了谁

下课后，小河因为受到老师的偏见，陷入了沉思。内心发奋要试试学一回，看能不能有进步，不让人瞧不起。

当天最后一件课是班主任的物理课。记得多年前，小河给我说过。这天，已经是初二物理是第八章功和能，这是小河入初中以来听得最认真的一堂课，连W=FS这种计算都能懂。小河后来对我说，其实学习也没当初认为的那么难，只要认真还是能懂的。

小河初中班主任是一位非常负责的老教师，是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批正规学校毕业上。

老师常给小河他们班同学说，那年通知可以参加高考，他从田里跑回家，把丢了十年的书找出了，厚厚的二十多本，仅仅用了二十多天就完成了复习，最后顺利地考上了学习，成了一名教师。

小河那天认真听了班主任的课后，并在课堂上破天荒地请教了几个问题。从此班主任有事没事都对小河说：小河，懂不到可以随时来问我，除了英语外，其它都没问题。

小河因上课看书被《社会会发展简史》老师处罚“受伤”的心终于有了一些许安慰。小何说：从那以后，他就真正认真了起来。时间一晃就到了初三，上半期期末一测试。小河突然间超过了原来班上第一的同桌，奔到了第一名的位次，上升了53名。

小河这次认为，原来学习也没这么难。从此，小河隐约间觉得朋友多了起来。

初三后，小河上了高中。因为初中三年，小河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学完，基础本身不好，加上英语实在补不上来，高三那年落榜了。

小河后来不死心，读了“高四” ，最后勉强考上了个学校，分了个工作。

就在小河读高中那几年，尤其是高四那年。大爷家亲戚们都认为小河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孩子，读书就是浪费钱，不晓得大爷要小河读这么多书干啥？

高中四年，大爷家亲戚慢慢地少了许多。

直到小河考上学校那年。估计是因为进校门就可以“跳农门”的缘故，也或许是想看看小河以后有没有前途，又或许是出于其他小河不知道的原因，反正有了一些多年没有联系的亲戚上门来祝贺了一阵。

亲戚们上门都说了些，诸如娃儿有出息了，以后在哪里工作要多多关照这类的话题。之后，小河就在大家的祝福声中踏上了求学的路。

学校毕业，小河先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工作。

由于那地方小而边远，离老家远，熟人们都没有需要联系的事，小河过上了几年的平静生活。

后来小河到了一个稍微中心一点的地方工作，涉及的服务项目比以前多了一些。一些新认识或多年没联系的熟人为了祝贺，经常邀请小河参加各式各样的聚会，名曰：大家经常碰到，联系哈，加深感情。

小河考虑到自己农村出来，有个工作不容易，多数时候都谢绝了这种感情联络，为此还得罪了不少的人。

到后来，慢慢的。一些“朋友 ”就给小河说：我的某某亲戚有个啥事，请您帮个忙，反正不违反原则，您是能办到的，一定得请您照顾照顾！

其实，小河从农村出来，仅仅有个工作而已，要是说有啥能耐，真不具备这个水平。

对于熟人们的请托，因为办不到，就只能一一的给予回绝。小河的内心其实也很无奈，为啥自己有个正式工作，就不能给人帮助做些事呢？

现实是残酷的，小河就是无法办到熟人或许是多年前就是亲戚的熟人托办的事，内心自责也仅仅能自责。

几年前，小河老家有个哥哥请他办个拆迁上的事，小河确实办不到，就给回绝了，后来那哥哥找其他人，好像没费多少力就办漂亮了。

一次老家酒席聚会时，哥哥对小河的父亲说：大爷，当年我找小河半个小事儿，小河都不帮助，看后来我还是办到了…

这次老家哥哥对小河父亲说的话，让大爷无法回答，毕竟自己的儿子只有这么个能力。小河对我说起大爷给他讲的这个事情，心情都十分低落。由于自己的“无能”，让父亲被别人羞辱。

我和小河是多年的朋友，互相不“麻烦”对方，都知道办不到。但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影响到我们的感情。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走出一个娃，弄个铁饭碗不容易。一般人认为，只要是个干部，都能办成需要和想要办成的事。很多乡里乡亲把像小河一样的干部看成无所不能的超级神人，都希望老家出来的兄弟能帮助自己。

究竟，小河是不是超级能人，能不能办到大家想办的事呢？

其实，小河这个农村娃，学生时学习不好，大家都认为跳不出“农门”，不需要管他。后来有工作了，大家都认为他是能人，有事可以找找他，办不到还不高兴。打个电话托办事情，实在办不到，又不好意思接电话，可能还会说他骄傲，亲朋戚友聚会时还会羞辱他。

其实，小河就是一农民，就是一暂时离开了土地的农民。本质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仅仅是职业或许有稍微的转变而已。

都以为小河成了谁？

其实小河就是小河。小时是学生娃，大了是干活的娃，中年了也还是农民的娃。

其实小河就是大爷的娃，啥都没变，谁都不是。

这些年，唯一变化的是，是大家对小河的认识变了。以为小河成了有能耐的“大人”，这其实是一厢情愿的事。

其实小河和我一样，就是一个活着而且健康的成年人，并没有其他特异功能。

都以为他成了谁，其实他以前是小河，现在还是小河，将来也只会是小河！

都不要以为小河会成了大河，能栽起大家需要的重量。小河其实只能载起自己生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