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街的事,要说是大事,都是大事,牵涉到生离死别,牵涉到喜怒哀乐。可要说这算什么呀,真的不算什么。太阳有升有落,人有生的当然有死的,剩下来的也就是油盐酱醋茶,吃喝拉撒睡,日子像水一样不紧不慢地流着。
夏家是清风街的两大姓氏之一,白家衰落了,夏家后来起势,屹立在这清风街上,成为地方上的望族。春秋时期管仲提出的治国之“四纲”,即礼、义、廉、耻,语见《管子•牧民》:“国有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灭不可复错也。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
夏家的四位兄弟,夏天仁、夏天义、夏天礼、夏天智,是夏家这门望族最厉害的人物,他们是中国乡土社会里成长起来的典型权威,也正如这国之四维,也是乡村大厦的伦理根基。在他看来,礼指上下有节;有礼,人们就不会僭越等级限度。义指以法进仕;有义,就不会妄自求进。廉指明察善恶;有廉,就不会掩饰恶行。耻是羞恶知耻;有耻,就不会顺从邪妄。管仲认为,治国用此四纲,就可使“上安位”、“民无巧诈”、“行自全”、“邪事不生”,于是国可守民可治。所以,“守国之度,在饰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乡村社会是几千年来国家的底座,也是这个农耕民族国家的现实,封建朝廷的管理层级是到不了县以下的,所以倡导乡绅自治,以道德教化民众,成为国家治理的利器。儒家这套“国之四维,礼义廉耻” 的教化是行之有效的,自古以来,家国难分,治家与治国有着清晰的治理逻辑。在乡村这样的底层和基座上,就需要有夏天仁、夏天义、夏天礼、夏天智这样具有强大势能的族权,代替行使国家治理权,家族的力量是国家力量的一股细绳,若干股这样的力量紧紧拧成一股粗绳,在治理逻辑上,“国之四维”便固若金汤,不可撼动。
时代在发生巨大变化,有的人信命,顺着时局的变动改变着姿势,有的人却不服软,和命运置气,身段一点也不柔软,碰多了钉子,剜多了伤疤,直到离开这个世界,也没能和自己以及这个世界和解。
清风街是中国乡村的基座和现实,也是时代格局变化的模型,它放大了这个平凡世界的喜怒哀乐,也烙下了时代白云苍狗剧烈变化的印记。天要刮风下雨,人是无力阻止和改变的,历来只有顺应时令变化播种收割,才能喂饱自己和家人,劳作的所得,往往也被视作上天的恩赏,逢年节要敬天祈神,请求上苍帮忙克服饥馑灾荒、获得丰盛,这是根植在农耕文明里的精神信仰,也中国人基因序列里的生存信念。
头顶三尺有神明,没有了这一份对神鬼和祖宗的敬畏,人仿佛难以成为人。
清风街也是有这种信仰的,这种旺盛的精神传承在秦腔粗犷的唱腔里。秦腔是属于土地的,黄土高原的浑厚造就了秦腔血一样的炽热,帝王将相、流匪盗寇、贩夫走卒、才子佳人,每一种脸孔,都有千百种人生的面相。
秦腔是属于土地上的人们的,清风街的人也都与生俱来与秦腔有缘,随随便便的拉个人来,都能喊两嗓子,或者敲锣打鼓的唱一段,更别说像白雪这样以戏为生的专业剧团演员,以及夏天智这样对秦腔文化热衷的脸谱绘者,热爱秦腔,秦腔已是生活的一部分。
可是秦腔到底是衰落了,它的衰落隐喻着这个时代的流变。
清风街的土地抛荒了,农民不种地了,以前是因为户籍制度的限制,人被牢牢的限制在土地上,政策放松了,人也就活络了,去城市做不同的营生。有的人挣钱,有的人挣命,有的人发迹了,有的人落魄了。时代的车轱辘撵着人们着急忙慌的奔走,鞋掉了来不及捡,命丢了也来不及拾,到最后还是叶落归根、黄土埋人,人和土地天然有这种出生入死的宿命姻缘,在秦腔渲染的丧葬仪式上,土地显得格外庄严而宽厚。农民出走乡村,有能力、长的好、有资源的人去了城市,加速了城市化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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