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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是我亲生的,只有你啊,我的命运

真正是我亲生的,只有你啊,我的命运

作者: 熬糖小姐 | 来源:发表于2023-07-24 13:50 被阅读0次

    她就站在命运的入海口,回望着人生的每个入海口,流经过如何的业谷。

                                    ——蔡崇达《命运》

    《命运》这本书,以作者九十九岁的阿太蔡屋楼为第一视角,从清末到现代,把一个信奉神明、供奉祖宗的闽南沿海小镇三代人的百年沉浮娓娓道来,用活泼诙谐的语言谈死亡,讲命运,读到情节凝重之时,幽默的话风又让人忍不住想笑,笑着笑着,又流下泪来。这本书豆瓣评分9.0,微信读书推荐值95.6%,列入神作榜单。看书的时候,请准备好纸巾,远离公共场合,因为它会让你眼泪一直流,书页不停翻,欲罢不能。

    第一代人:爷爷和奶奶——卡在传宗接代里的命运

    这世界永远有我们到不了甚至想象不到的地方。

              ——蔡崇达《命运》回忆一 层层浪

    第一代人的故事,从爷爷开始。

    遗传风湿病的基因,让这个背靠大海的家族吃不了海,而身处需要男子去延续子嗣的年代,这个家族又能每一代都单传一个男丁,虽孱弱却能绵延,直到爷爷为止。

    爷爷奶奶只有一个女儿,招一个入赘的女婿、生至少一个男孩和一群孩子,成了他们的执念。大势之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陈规旧俗是现代人的回望与评价,而在那个封建年代,封建就是当时的真理。

    爷爷是个聪明的爷爷,风湿病讨不了大海的生计,他就在倒卖胭脂水粉中开辟了发家的路,有了招女婿的本钱;爷爷也是个开明的爷爷,他让女儿自己选,你要嫁给谁。

    那个年代的女孩,十六岁就该出嫁了,十六岁的阿母选中了从山里来到海边试图在大海里掘金的黄有海,第一胎是女儿,第二胎还是女儿,继续生,总能生出儿子来吧,爷爷这么想,阿母这么想,吃了几年闲饭的黄有海不这么想。小女儿出生第二天,他外出讨大海,再未归来。

    爷爷想不通,可是孙子还得生,他讨好阿母:再找一个继续生吧?

    阿母也想不通,为什么要走,我是哪里对他不好吗?她不回应再找一个的请求。

    香火要断在自己手上了,爷爷像慢慢泄气的气球,他卡在自己的执念中,步步挪向生命终点。将去之时,阿母终于松口:我再找,再生。

    爷爷说:不生啦!生下来的人,你能告诉他怎么活吗?

    爷爷的大半生,都在招女婿,催孙子,他用了十年时间教女儿如何分辨挑选男孩子,也确实没有教她要怎么活,也许那个时代的大家都默认,女人,就是为了生男丁而活吧。

    爷爷和奶奶在黄有海离开后不久,先后离世,在延续香火的执念里卡死了。

    爷爷在我心里的形象是个可爱又聪明的小老头,但是算算看,那个年代,十七八岁生孩子,到自己女儿嫁人,也不过才三十五六。一个三十五六岁就当了爷爷的中年老头,摇着拨浪鼓走街串巷卖胭脂水粉,把自己摇进了当地的童谣,把全小镇的人摇成了他招女婿的耳目。为了招到合适的女婿,早日生个孙子,他对女儿低声下气讨好,对上门女婿如视己出:两个男人你对我笑,我对你笑,好像这个家庭终于回归到了正常闽南家庭的样子。

    爷爷说,他们这个家族,就是一朵大烟花,前面几代都是引线,一直燃烧一直积累,到他这一代,终于积累到开花,开了一朵大花。

    烟花开完,就该消散在空中了。他要如何背负着断后的命运去面对列祖列宗?

    我始终以为,不管在什么年代,每个人都是井底的蛙,只能看到自己头顶的天,只是有的井口大一些。这些大一些的井,有些是时代赐予的,有些是自己挖出来的。我们一生,都在试图跳到更大的井里,却也永远在井里。

    身处那样的时代与环境,如何能苛求一个普通人跳出大家都执着的思想呢?爷爷已经是那个年代里,非常了不起的青蛙了。

    第二代人:阿母和阿爸——打不破的“凭什么”

    这个海边小镇,管妻子叫“某”。找某的过程,就是找自己的过程。找不到自己前,千万不要找妻子,你找到的某不是你自己,你们早晚会分离。

                        蔡崇达《命运》回忆一 层层浪

    阿母自打出生,就被安排了挑男子、生儿子的活法,欣然接受也好,逆来顺受也好,这就是她的命运。她对命运唯一的抗争,就是拒绝前三十个上门应征的男子。

    黄有海正好是第三十个,他本是外乡穷困人家来讨生活,第一次上船吐得厉害,一时间无法继续,只好流落小镇,先讨口饭吃。我猜,他并没有想要当上门女婿,或者说,他当时并不理解什么是上门女婿,只是想先填饱肚子。入赘之后,安逸的生活让他感到惶恐,从小习惯自己挣饭吃的人,是不能过躺在家里只管生孩子的日子的。他心在远方,因此身体不能被框住,他找到的某,不是他自己,所以他们要分离。

    想过不同人生的人,生活是过不到一起的。

    丈夫走了,父母相继离世,失去至爱又失去至亲,带着两个女儿的阿母卡在命运的困顿里,活不下去却也死不了。她每天的生活只剩一件事:去小镇的各个庙里,找神明吵架,找神明讨个说法。

    一直在等,一直在问,对自己的人生不解,执着找寻答案。而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也许她心里明白。不然她不会对女儿说,你们还得有将来。虽然这个将来,在那个年代的小镇女人眼里,就是找个人家嫁了。

    拜了三年神明,为着女儿的将来,阿母把十六岁的大女儿嫁进神婆家。去神婆家要经过一个路口,左边通往神婆的房子,右边通往入海口的崖石。女儿出嫁当天,阿母抱着家里所有的祖宗牌位出门,这一趟,她走了右边的路,找到海边的大礁石,纵身跳了下去。

    也许她要去找自己的丈夫,也许是去找自己真正的家。

    阿母并不认命,却又困顿于命,面对上门感叹她可怜、劝解她这就是命的邻居,她说:“谁他妈可怜?凭什么这就是命?

    知道“凭什么”,却也未能打破这“凭什么”。

    阿母的一生,不知道要怎么活,爷爷,她的父亲,没有教过她要怎么活,她也无从教导自己的女儿,要如何过一生。但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她抱着祖宗牌位跳入大海,用把过往沉入海底的方式告诉女儿们:你们再无过去,只有将来。

    丢弃祖宗们,已经是那个年代的离经叛道,阿母没能打破自己的命运,但用生命试图帮助女儿们打破命运,她尽力了。

    第二代人:神婆——能帮到人的就是神

    想结果的花,都早早低头,但不是低头的花全部都能结果。我们都要活到最后才知道,我们是不是能结果的花。

                  ——蔡崇达《命运》回忆三 田里花

    这个信仰神明和祖宗的海边小镇,神庙特别多。“因为人生需要解决的问题真多,一个神明,不够。

    神婆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角色,她通透又笃定,聪明且善良,每天躺在摇椅上嗑瓜子,仿佛人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还喜欢去观摩小镇上每一个人的葬礼:“听听别人一辈子的故事,储存着,可以帮咱们过好这一辈子和下一辈子。”她算定阿母的大女儿蔡屋楼一生无子无孙无儿送终,却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她。

    神婆不是生下来就当神婆的,神婆叫蔡也好,有丈夫,有儿子。讨大海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丈夫的整个家族。一去五年,蔡也好等来了丈夫的鬼魂,还等来了第一个和她说话的神。神说:以后你在人间就多帮忙开导一下别人,别这么折腾自己折腾别人还折腾神。我们现在神明可不够用。

    于是蔡也好成了神婆,她号称自己六岁时得到神明襄助,能看见雨中飘荡的鬼魂,至于为什么没有去做神女,因为“谁会娶一个神女当老婆啊,谁敢和一个神女睡一张床啊。即使要当神媒,也要先把人间该有的好事都先经历过,这才心甘情愿。”神婆是小镇上嘴巴最毒的神婆,她用恶毒的语言说最真实的话,不用虽然做铺垫,只说但是之后的真相,惹得多少来找她问神的人哭得天崩地裂。

    恶毒背后是一颗善良的心。依我看来,这世上哪有什么神明,哪有什么能和神明通话的人?这是一个女人失去依靠后生存下来的方法,这是一个聪明个体的自救和对绝望人群的挽救:你必须认清此刻生活的本质,把遮遮掩掩的伤口撕烂在自己面前,去面对,去接受,才能给命运开辟出一条继续走下去的路。

    神婆也有过很多次想死的时候,她是听着一个又一个人的故事,才活下来的。她也说不上,是谁的哪个故事,告诉她什么道理,但就是这样活下来了,然后把她自己的故事,把别人的故事,说给另外的人听,大家就都活下来了。

    阿太十六岁没了亲生母亲,而后十多年和神婆的朝夕相处,让她们的感情胜似母女。亲情是每一个人逃不开的课题,有亲人之间的相互扶持,才有与命运斗争叫板的勇气。

    神婆死了之后,她的儿媳,阿太蔡屋楼,给她办了一场最牛的葬礼,这场葬礼的描写,是我见过最牛的死亡,那些被神婆帮助过的人,组成了现在流行的“治丧小组”,给了什么都没有的神婆一场什么都有的葬礼。

    任何时代的人,都需要找寻一些支撑生活的信仰:不管真的假的,能帮到人就是神了,管他呢。

    第三代人:蔡屋楼和杨万流——把自己的命运生出来

    人一辈子,会认识很多朋友。一出生就可以认识饥饿、认识占有,然后八九岁你会开始认识忧伤、认识烦恼……十几岁你会开始认识欲望、认识爱情,然后有的人开始认识责任、认识眷念、认识别离、认识痛苦……你要记得,它们都是很值得认识、很值得尊重的朋友。

                                                ——蔡屋楼

    父母俱去,少女无依,当海浪卷走迷茫的母亲,十六岁的长姐,再也不能当小孩。

    蔡屋楼,被神婆断定无子无女,却嫁给了神婆的儿子杨万流。杨万流是个好人,她想给他生个孩子,但一直未能如愿。

    后来内战爆发,丈夫杨万流和妹夫王双喜被抓去台湾,蔡屋楼和妹妹蔡屋阁留在小镇,收养了三个因战争流落而来的孩子。一生未能生育,也有了两儿一女。从海峡对面射过来的炮弹,全部落在无人的沙滩上,炮弹上刻着“母”,刻着“心”,蔡屋楼坚信,那是杨万流对她和神婆喊的话。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杨万流和王双喜辗转到马来西亚站稳脚跟,给小镇寄来信件。信里说,要把全家接去马来西亚,蔡屋楼回信:用给我买船票的钱娶个妻子,生自己的孩子吧。

    信件你来我回,路上要走两个月,太漫长了,收到回信后的杨万流连拍三封电报:

    第一封:全来带母给日订票有喜。

    大家全来,带上神婆的牌位,定好出发日子他去买票,王双喜也在。

    第二封:吾妻来。

    第三封:妻来。

    字字是想念,是祈求,是期待。

    那个时候的电报,一个字七毛钱,应该够吃好几天的饭吧。

    蔡屋楼依然坚持回信要他重新找个妻子生孩子,邮局的人看不下去,扣下她的信,擅自替她回了一个字:

    出发之日,妹妹没能得到船票,蔡屋楼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带着小女儿回家。

    杨万流很生气,很长时间不再有电报来,蔡屋楼赌气,你不发我也不发。

    双方僵持一个多月,终于来了第四封电报:妹喜孩学我婚。妹妹找到了王双喜,孩子们上学了,我结婚了。

    第五封电报:万流亡遗物寄回。

    杨万流给妻子写了很多信,诉说自己绵绵不绝的爱与思念,这些信件,随着他的遗物一起寄回。

    阿太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算有丈夫还是没有丈夫。

    那个年代,先婚后爱,这份爱从相隔重洋,到生死两茫茫。是命运弄人,也是自我的选择,情意难两全,如果阿太选择去和杨万流团聚,就得剩下妹妹孤苦一人,她丢不下这个当初执意要把亲生儿子送给自己的妹妹。况且,阿太说,杨万流是个好人,这么好的人,该有自己的孩子。让妹妹去团聚,让孩子们去念书,让杨万流娶妻生子,自己带着女儿过活,这似乎是最好的安排,每个人都有合适的去处。

    有时看着看着就会想,如果阿太当初选择去和杨万流团聚,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现在的我们,太爱说“如果当初……”了。如果当初不选这个专业、如果当初不做这个工作、如果当初不来这个城市、如果当初不和这个人在一起……仿佛换一条路走,就能避开现下的困苦与烦忧。

    而如果真的走了另一条路,就一定不会说“如果当初”了吗?每条路,都有荆棘与鲜花,大道混着泥沙,与其贪心别的路,不如专注眼前的路,活在当下。

    人生啊,怎么选择都有遗憾。

    待到妹妹和孩子们陆续归来,生子生孙,被断言无儿无女、未能亲自生养的阿太,终于有了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庭。

    六七十岁的阿太加入了镇上的死亡观摩团,她看遍周遭逝去,送走妹妹和三个儿女,等着自己的“它”来,一等二三十年,死亡却一直绕道而行。

    也许是看多了“死”,才知道要怎么“活”。

    阿太的婆婆,那个神婆告诉她:我们的命运终究会由我们自己生下。我们终究是,自己命运的母亲。

    读完全书,上半身感到凉飕飕,摸一摸,是枕头床单湿了大半。这浸透衣衫的泪水,在唏嘘每一个人的命运,感慨这群小人物拥有的,伟大的勇敢和力量。要说掌控和改写命运,这话题太宏大,普通人做不到,神婆也好,阿太也罢,一切选择,都是顺势而为。她们都是顺势而为的、勇敢的普通人。

    有人认为,书里推崇封建迷信、以传宗接代为人生使命的三代人,并不值得歌颂。可是,文明的发展,思想的开化,都需要时间,有过程就一定有牺牲。阿太蔡屋楼,用她的九十九载岁月,丈量百年中国,这一个家族的兴衰,也正是一个民族不断前进的缩影。

    去读这本书吧,我多次词穷,写不出它的好,但我相信,当你在书中经历一个世纪,一定会感受到,这人生舒展如旷野,永远有种子在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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