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魂魄

树都是M属性，它们总是沉默地等待着有人骑上去或者被砍倒，被捆绑被侮辱被损害也是一股子温良的模样，逆来顺受似的，能抚平翻腾不息的暴虐，这大概是我钟情于斯的重要原因之一。

它们只能被动地适应环境，因此面貌千差万别。

有的孤独而倔强。

去乌兰布统草原深处，看到过长在草原尽头沙漠边缘的树，紧紧挨在一起，生得放肆而嚣张，在人烟荒绝之地，尤为瞩目。遇彼之时，乌云涌聚，间或落着稀疏的雨，六月的草原裹着寒气撩人的风——这大概是我在中秋过后天气转凉之际突然想起它们的理由。我还记得，那风并不安静，呜呜地，太寂寞了，又或者是因为有人到来过于雀跃，我就不得而知了。

有的无奈又安然。

在老家新修的国道公路两边种着树，也安上了路灯。晚上路灯亮时，初绿的叶子被灯光照着，微微有些反光，印在深色背景的天空上，是很不错的景致。我心下想，这样一来，树木怕是不能睡觉吧。白天经受了噪音、灰尘和尾气的轮番攻击，夜晚还要跟路灯一起站岗，片刻也不得休息。然而，冬去春来，它们依然默默萌芽、生长，变得郁郁葱葱。这种不动声色的安静和隐忍，是这颗星球上最古老的美德。

有的笃定且忠诚。

有一段时间，我总是去老家的河岸，看那些与河岸相依相偎的树木。河水断流之后，人烟日渐稀少，只有这些树木，依然不离不弃。我必须赞美树的忠诚。我也要赞美土地的仁厚，在四季轮换中，接纳了树所有的样子，以及完整的一生。这真是世间最动人的爱情。

无论何时何处，只要能看到树的身影，总令人安心，因为这说明，神灵还没有放弃这块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