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凉十五在一起的日子（1）

今天风大，我和阿俊他们很晚才回家。看着路边被风吹动的大树的影子，我掰着指头算和凉十五在一起的日子，发现已经算不清。

我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因为这些跟以后的生活没关系。已逝去的日子，除了给无聊的人做谈资，无任何意义。

时间计量，我喜欢用倒计时，我更愿意把时间比喻成一把捏在手里的沙，抓住多少就还剩多少。已有二十二年的时光落在地上，所以我的人生还有一辈子减去二十二年。所以跟凉十五在一起的时间还可以有一辈子减去二十二年。

我是个复杂的人，复杂的人没有简单的感情。再加之我从六岁的时候就觉得，我的生命的主线一定是爱情发展史，所以在爱情这方面我的思维更要复杂一些。让我在被爱和爱人时变得简单起来，凉十五的魔力就体现于此。

虽然美好的女孩子世间到处都是，但凉十五比较特殊。凡是人，皆需与适合的人相爱，而我自负，认为凭我的处理方式，与任何美好的女孩子在一起我都可以幸福。凉十五是我所知的人里，我最不能失去的一个，包括亲人在内。

凉十五有一些困苦，我也有一些困苦，这些困苦和其他人的都没什么区别，本质就是没钱。每当我说要挣钱娶她，她总说不急，不急，一辈子长得很。这种说法其实不甚符合常理。

我知道她说的不急，是指我们迟早会有钱，过上朝朝暮暮在一起的日子的。但如果真不急，何以在被老板骂的时候总是要忍着受气呢？如果立刻有钱，马上就可辞职不干。

有时候一想到这点，突然间觉得我们跟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但心有不甘，又总觉得我和十五两人是更高尚超脱些的，就这样退化成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太没意思了。这辈子都会很没意思。

为了不让生活没意思下去，我想过我们两人双双辞职，归隐山林，养牛种菜，闲坐寡居。后来仔细一想，如果真的这样的话，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遂放弃。

其实现在这样也蛮好的啦。我包容性又大，我和十五生活的下限也不高，很容易快快乐乐地过下去。再者说了，入世和出世其实都蛮幸福的，十五想怎么样，我就陪她怎么样，多好啊。

时间过得真快，距离上次见到十五已经二十多天了。我和十五晚上聊天，十五也会感叹一句，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到睡觉的点了。我和十五都很怪，像大多数恋人一样怪:假如自己熬夜，总会有愧疚感，任何自己自律不行。但如果知道对方熬夜，马上会有难过和心痛的感觉，各种愁思蜂拥而至。我爱凉十五，凉十五也爱我，所以我们互相间都可以感知对方的几乎所有心理活动。

我晚上吃了一碗麻辣烫。二十多岁男人和女人深夜依然摆摊做生意。风很大，我的碗里进了沙子，麻辣烫的汤也没什么味道，吃丸子的时候我甚至能闻到一股馊味。但是我还是坚持吃完，冒着晚上拉肚子的风险。阿俊说我这叫羡慕。我觉得还好。今天下午的时候，我们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女人骑着三轮车，载着一套卖煎饼果子的设备，朝着某个路口开过去。阿俊也说我羡慕他们。我也觉得还好。

像他们那种日子，我怎么会羡慕呢？我顶多是向往。我向往不太有钱而不用为钱和房子发愁的日子，向往和凉十五一起进入婚姻的围城的日子，向往我骑着三轮车，载着凉十五和一整套卖煎饼果子的设备的日子。如果那些日子里有风，我就会在深夜支起一个帐篷，以免回家晚的人从食物里吃出沙粒来。

除和凉十五能相牵的日子外，我平时最开心的，并不是和凉十五聊天的时候，而是独处并想念凉十五的时候。我把从前短暂相处的时光，已经在脑子里回想好多好多遍了。我偶尔不自觉模仿凉十五讲话的样子，把自己当成凉十五，摸摸自己的头，然后被自己笨拙的动作乐得傻呵呵地笑。我时常盯着前方，在合适的高度想象一张凉十五可爱的脸，然后对“她”说我爱你。我先用普通话说一遍，然后用方言说一遍，然后用重庆话说一遍，所以还是觉得普通话比较不别扭一点，又用普通话说好几遍我爱你，然后自认为浪漫地闭上眼睛笑。但美丽的剧情总是因为人长得不帅而缺少了让人羡慕的情调，变成土里土气的偶像剧，这点真是讨厌。

现在总结一下，和凉十五在一起的日子究竟怎么了？变美了么？变有钱了么？变得积极向上了么？都不是。

和凉十五在一起的日子里，什么都没变。十五没变，后夏也没变，他们的恩爱也没变。这在瞬息之间倾塌又重建的世界里，已经足够有意义了。

要是一切不变该多好啊。细胞不变，生命状态不变，我就可以永远抱着凉十五，站在楼下等待世界覆灭。

要是我们是两块一模一样的金属就好了，相扶着走到太阳里面去，然后熔在一起，身体包裹着身体。再掉到沉寂的大海里，宇宙一片黑暗，只有我们相互取暖。

如果有可能，我宁愿不要任何别的情感。我想和十五去到一个无人之境，感受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