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见,我是一个河神。从我被任命为河神已经过了五千年了,我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直到今天,来给你们讲这一段故事。
说起来我并不是第一任河神,在我之前已经有好几位资深的前辈了。我的前任告诉我,当河神是很滋润的,不但有丰富的供养,还有诸多有趣的朋友相伴,据他说,他最好的朋友是一个有着坚硬皮肤和强壮肌肉的大家伙。于是,我很憧憬这样的生活。
可当我真正走马上任时,我却发现这些家伙竟敢骗我。我足足等了一千年啊,你们知道这一千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让我的神生有了一丝曙光。他是个人类,我想这值得说明。一个穿着麻衣,戴着草帽的男人。他说,他叫“农”。他来找我,说需要河水浇灌庄稼。这是千载难逢的交往的机会,我岂能轻易放弃,于是我欣然同意了。他打好了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并大声地感谢我,这让我觉得,人类真是一种友善的生物。后来,我常常能看见他,他会带着他饲养的动物来河边享用肥美的水草,时而也捕捞一些水中的鱼。我和他的关系逐渐变得密切。我慷慨地将河水提供给“农”,而他也常常来陪我聊天。但我却受到了天庭的诘难,他们竟然说我把水分给“农”太多了,汇入大海的水太少了,虽然这确实让我的业绩有所下滑。我很气愤,赌气地让河水泛滥,肆意地侵蚀着大地。本以为这会触怒天庭,撤去我的官职,但“农”及时出现,通过疏导、筑坝将洪水治理了。他劝导我,一个人短短一生都会经历无数的苦难,更何况是我漫长的神生。我听取了他的建议,向天庭提交了检讨书,而“农”也承诺合理使用河水,这才免除了我的牢狱之灾。从这以后,我们的关系就更加要好了。
过了很长时间,我接连数十年没有见过“农”,但我必须坚守岗位,不能去探望他。有一天,我看见了一个人影向河边走来,我很高兴,大声叫到:“农!好久不见!”,我想我的声音应该很大,可那个身影却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样依旧慢悠悠地走着。等他到了河边,我才发现他不是“农”。他穿着灰色的制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是‘工’,‘农’这家伙太老土了,已经被淘汰了。”
这么说,“农”已经不在了吗。我有点失落,但想到他说过,人的寿命毕竟是有限的,于是我又打起了精神。再说了,这不又有新朋友送上门来嘛!我心想:又是一个人类,看样子有点社恐,不过人类应该都很好相处吧!
于是我伸出手对他说:“你好,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河神,很高兴见到你呦,年轻人。”
“哦,你好,我来取点水。”说完自顾自地将手里提着的一根很长的管子扔到了河里。
咦,这是什么工具?我很好奇。“农”每次来打水都会带着一个大木桶,这个东西可以盛放大量水,以便生活使用。可这个“工”,他用的这个玩意好像是盛不了多少东西。但很快,我的表情就从好奇转换为了震惊,这个细长的管子似乎是有什么魔力,将河里的水源源不断地吸走,仅是短短几秒,它带走的水就是一个木桶的数倍。可“工”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要知道当时正是“农”口口声声担保了用水量才保住了我的饭碗。
“那个...每次的取水我们这边是有限制的哦。”我小心地提醒。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也正常。
“哦。”他答道,缓缓将管子取出,又缓缓地走开。
“以后常来玩哦!”我大声招呼着。
看着他木然的背影,我只觉得和人类这种生物又有点陌生了。
“工”和“农”不一样,他只在用水的时候来找我,也没有什么可爱的小动物陪着他,我问过他,他只是木然的说:“动物,只在饲养场才有。”“饲养场”,那是什么地方,小动物过得开心吗,我不太明白。
再后来,“工”越来越不遵守用水的限制,他常常将水管放在河里自己却没了影子,再这样下去,不要说业绩不达标,连基本的保底都没法达到,于是我等到他“屈尊”来河边的时候对他说:“我想你知道的,我们对用水量是有约定的。”
“与我何关,那是和‘农’的约定。”他冷冷地说。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震惊了,这个家伙怎么是这样的。
“哼,字面意思。”这几个字甚至像是从鼻子里喷出来的。
“你...”我气不打一处来,控制不住的神力将他掀翻在地。
他没说什么,冷冷地将管子从河里抽出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他倒是不抽水了,但却开始向河里排水。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臭水,甚至算不得水,那玩意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连我都无法忍受。我眼睁睁地看着河边的草甸一层层褪去,水里的鱼儿黯然地漂着。我本想和他对峙,但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每次在河边的只是一个庞大的铁皮怪物,像是“工”那张该死的冷脸。
我忍不了了,冲上了天庭,打算控告这个卑鄙小人的无耻行径。但我来到刑事科,我就惊呆了,那里挤满了各种山神、土地神、森林之神,他们都是来控告“工”的,有的甚至因为“工”的掠夺而神力大减。我看到向来铁面无私的判官的脸上充满了忙碌的疲惫。而从前几位骂骂咧咧的对话中我也看出了所有神的无可奈何。
“唉,我们只是微小的神,面对人类我们能做什么。”山神阴阳怪气的话格外刺耳,却无可奈何。
我明白了,这些比我强大太多的家伙都束手无策,我又能怎样。
回到岗位,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看着龟裂的土地和近乎干枯的河道,我感到震惊却也没多少震惊。天上下起了雨,些许雨滴点在河床上,我摆摆手让他们走开,因为河水无论怎样上涨都终会回归原样,而这些雨滴还是在有用的地方发挥作用吧...
又是几千年吧,我不记得了。另一个男人悄然来到了河边,他打量着河床,沉默不语。帽子上的红色五角星熠熠生辉,却让我感到厌恶。“滚开,人类!”我叫骂着,将河里仅剩的水用力泼向他,嘲讽般的打落了他墨绿色的帽子。
我想知道诸位见过无赖的醉汉吗,我当时恐怕就是那样。
可这小子没有被我吓到,他立正了身子,目光坚定的注视着我,“我叫‘社’,希望能帮到你。”
“没听见吗,我说,滚--开--人--类。”他慢慢走开了,还是沉默着。
后来,他每天都会来河床上研究着什么,不过,我懒得管他。
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蜷缩在我简陋的屋舍,不理会外界发生着什么。这本来已经是很烂的生活,但“社”的到来更加剧了这种痛苦。每天,他会将河床敲得叮当作响,将枝枝蔓蔓的东西插入土壤。哼,人类,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但我照旧不去管他,只是心血来潮时将河底积累的黄沙翻上水面......
再后来的某一天,我好像听到了水流声,一种几百年来没有听到过的、欢快的水流声,当我站在地面上时,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光秃的岸上长出了绒毛似的薄薄的一层草皮,干涸的河道上也汩汩的流着清澈的河水。而远处是那个名字叫“社”的、默默无闻的男人辛勤地挥洒着汗水...
诸位莫要着急,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