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了。我去开门并顺便开灯的时候突然发现,停电了。
刚刚,也就是半分钟前我还不觉得,但是现在屋子里的空气突然流动得缓慢了下来,就好像低度的光线会令空气粘稠。我回头看了眼窗户,窗户开着,鹅黄纱窗帘顺着风飘出去一截,在窗棂边曼妙地舞动着,又使我暗叹起那盆小小绿色植物。
咔哒。
我的门老是会发出一点不顺畅的咔哒声,每当打开的时候,最近。
自从我们搬到这里来住,已经九年了,除了地板的花砖在我怀孕那一年换成现在的木地板,家里的家具,包括那扇并不防盗的防盗门,都一如既往地存在在这片空气里。像我一样。默默存在但还是会出一些无法探知的问题,无可避免。当然了,把自己类比作门,显然不怎么恰当,我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不同。而我的丈夫也很显然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门被敲响了。
轻轻拨开锁,食指一拉,门就开了。
我想不到有谁会敲我家的门,除了收楼道清洁费的、儿子的同学、丈夫的两个朋友,很多年前订过牛奶,那个送奶的中年人,丈夫的母亲和姐姐。总之我现在一个人在家,我没有任何讯息关于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干什么。
“在做饭?那么久才开。”
丈夫一只胳膊越过我把手上的东西放在鞋柜上,拖鞋,并要进屋关门。
看见是他,我眨了一下眼睛,回身去厨房拧开了煤气炉。
不知道别人在煮饭的等待间歇会做什么。有一次我去他姐姐家,他姐在厨房里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完全轮不上我来帮忙,每一件事都衔接得很好,中间根本不会有空余,如果非要有的话,就是翻炒菜的时候回过头去和我丈夫说话。而我,根本不行。
我本身是很讨厌做饭的。在未婚的年岁里,我对婚姻的唯一要求就是对方得会做家务。确实,我的丈夫,他是料理家务的能手,像他姐姐一样,莫非这是遗传?新婚两年,他的工作在家附近的国营单位,这份工作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闲。他得轮班,时间虽然短,但常常夜里去单位,白天闲在家。他会花好大一份心思为我们两个人做一餐饭,在吃完晚餐以后洗干净厨房里所有需要清洁的物品,然后去上班。我一直活在一种尚舒适的状态里。直到怀孕后,我们搬了家,到了这里,职业学院附近唱片店的二楼,空气干净,定时喧闹,出行——方不方便倒不关我的事,一直以来我很少出门。他换了岗位,拿更多薪水,朝九晚六。为了不让饿死手上那个婴儿,我开始学习煮饭。
当然了,怎么说呢,煮饭,也许每个人都会那么一点,但是为自己煮饭和为家庭里其他人煮饭是完全不同的操作方式。我只能说,从那时候开始,就是一场不醒的长梦,可以预见——不不,事实上我并不能预见,它什么时候结束。
他的衣服上有烟味,我无所谓,虽然此刻之前我从不知道他会抽烟。但是还是在放置外套的时候,把它和我的外套分开放了。——虽然我很少出门,但还是会常备一件外套在入门处,万一哪天要说走就走呢?
“今天回来得这样早,你去接他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干净的餐桌,摘表的手顿了顿,又戴上。也许他不是听了我的话才预备出门去接孩子,而且因为空餐桌。
这张餐桌干净得空无一物时最漂亮,他不能理解。
当初买它的时候我变买了结婚时一对金手镯中的一只,用一部分钱补上了它的差价,我谎称它市值两百块,其实它值一千两百块,比冰箱、电视贵,它应当是我家里,当年购买的,最贵重的东西。
仅仅是因为它空无一物时在昏黄的灯下那么美,而我又无法提出一千两百块这样不合理的要求,向对我而言不那么熟稔的新婚丈夫。
但是这张桌子是真的漂亮啊。在我漫长的主妇生活里,它就像是存在于另一维度的生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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