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留着中发,眼角和双眼皮上涂满了厚重的亮白色眼影,穿着一条吊带画着彩色图腾的吊带裙,似笑非笑地望着人潮。眼角下方是一颗棕色的眼泪痣,上个月长出来的。也许是身体感知到她的极度悲伤。
她轻柔地抚摸着手上的一大串银器,簌簌发出响声。脚踏一双球鞋,走在人群中,野性而幽暗。她不喜欢照镜子,除非很绝望的时候,看着这张年轻又朝气的脸,会让人忘记心底的溃烂。对她而言,日历象征着衰老。 挎包上的挂饰写着她的名字,薇。讽刺的是,明明她是这样悲观的人,读名字时总让人嘴角上扬。 朋友问她,你的挂饰是朋友送的吗。 她说,是的,是一个不辞而别的男人。
朋友问她,你爱他吗。
她说,《圣经》说,爱如捕风。你想要捕那注定离散的风吗。
她至今记得那日的场景。他的座位空了,那天她过得面目全非,通宵失眠,直到用尽所有力气将闺蜜拉到厕所,伏在她的肩上歇斯底里地大哭,正大光明地旷了一节课。就像新生的婴儿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留在脸上的是深深的印记,烙进她的心灵。 她认为自己不会原谅他,愤怒,羞耻,绝望席卷而来。走路时就如踩在悬崖上,摇摇欲坠。
林问她,你是不是精神不好。 她说,我和你精神有好过吗。 林说,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到这些事上。多做点自己该做的事。 她开始撒娇。 她和林掏心掏肺地讲着自己的故事。林身体不好,体育奇差,脾气古怪,善于写作和把妹。
林乱发脾气将她删了的那个夜晚,她一个人守着电脑哭到日出,泪水一点一点流进键盘,她拿出刀片,割了手腕,刺鼻的血腥味贯穿整个房间,让她莫名感觉到安心。
突然想起林有一个妹妹,和她一样大。
于是恳请妹妹将她的号码加回去。 她和林是灵魂相似的人,薇坚信他们处在同一个世界。他们悲观,写作宣泄,痴情,又被现实打击地粉碎。从来不爱惜身体,又一样过分清高自傲。因为他们的身体相隔很远,所以灵魂近在咫尺。
林说,我的女朋友是育才的。
育才在你们这儿怎么样。 她嘲笑他的恋情。
彻夜与林聊天之后,她合上眼,她的泪水倾泻而下。她想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总是将泪水挂在高高翘起的眼睫毛上,去找老师教训欺负她的男生。老师一见她那副可怜样,总会将男生们像小鸡一样提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心底很复杂。
多年以后才明白,是一种变态的快感,利用别人和利用自己一样羞耻可笑。
噩梦席卷而来。她梦见他回来了,她却感到非常恐慌,如离弦之箭一样冲出了教室。原来,只是半年,她已经开始害怕见他。没有做亏心事,可是很害怕,很心虚。她明明深爱他,为什么当他出现,她尴尬又窘迫呢。
林说过,时间是一场赌局,深爱的人不过是赌到浮生殆尽。薇常常感叹林的语言精辟又犀利。时间如沙漏,过滤掉那些她深爱的班级,深爱的课堂,深爱的老师,深爱的人。留下的也许只有血浓于水的亲情,两三个知己,也许还有一个相濡以沫的人。
林又开始不厌其烦地安抚她。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又开始嘲笑他,你女朋友玩消失的时候比我疯癫多了。 那日林这个一贯病娇的人,发疯似的红着两只兔子眼睛,砸了手机,砸了书柜,一个人走了十公里,又哭着倒在路边。 林不再理睬她。
薇说,中考完后,我去找你。拖着锃亮的皮箱,踩着高帮的帆布鞋,将头发高高扎起,不会涂防晒霜和遮瑕膏,不会穿裙子,大口大口呼吸空气,去你去过的咖啡店和书店,再恳请咖啡店老板放一曲帕格尼尼。
林说,好啊,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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