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怀念
失去大强的第一个月里,杨柳的内心就像被抽空了一样。她整日整夜地躺在床上,昏沉地睡着不愿醒来。仿佛只有在梦里,她才是平静和完整的。而她醒来的时候,面对残酷的现实,她的悲痛,就像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地不断向她袭来,堵在胸口,又不断地涌向她身体的每个角落,最后顺着她甘涸的眼窝,化成了大滴的泪水。
“妈妈,你振作一点,爸爸走了,你还有我。”女儿总是在放学的时候,先走到她的房间,抱着她边哭边安慰她。
“嗯,乖,燕子,你自己找点吃的。”她有气无力地看着女儿那张酷似大强的脸。女儿的每次出现,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已经十二岁的女儿,仿佛比同龄人懂事的多。自家里出事后,她都一个人上学。学校虽说不算远,但杨柳以前总是每天接送。如今大强出事,女儿却像小棉袄一样的让她感到既贴心又安心。她每天放学回家,做好作业便帮着妈妈做些家务。大强在世时,她做的最多的是用手机帮他拍了许多照片。这些照片也成了杨柳精神上唯一的寄托。她总是一张一张翻看着,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她和大强短短的夫妻缘份。她常常不自觉地把手机放在怀里,即使明白抱着手机和怀念大强一样都是空的,但她喜欢把手机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仿佛那样做,她的心才不会空洞。
日子在杨柳闭门伤痛中静静地流逝着。时至初冬,天气也像她的心情一样,总是阴沉沉的。不时地下一些冷雨。这一天,久违的阳光绕过院子,停留在窗前,仿佛在无声地安慰着杨柳。她起床随意披了件外套,微眯着眼睛,站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天空。风吹起了她凌乱的头发,她就像院子里其中一株颓废的桃树一样,没有生机,一动不动地任风吹着。
“笃笃笃。”外面传来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把她的思绪拉回来。她走过去打开门,看见她的大哥拎着一只鸡和一些水果走进来。
“柳啊,你脸色咋这么难看,你没事吧。大强走了,你可不能倒下啊。”大哥看着她,眼里露出一丝担忧。
“嗯,哥。我明白。”她低着头轻轻地说。
“柳啊,如今家里只有靠你了,你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得考虑现实问题。”大哥说着眼前最现实的话。并从兜里拿出两万块钱。
“你嫂子看得紧。哥以后有了再给你。”他说着把钱放在杨柳的手中。
“不要,哥。大强看病没怎么花钱,我这边还有点积蓄。”她不愿让大哥为难,便拒绝了。兄妹俩相互推托着。
“听话,柳。振作起来,有事给哥打电话,哥先走了。”大哥说着拍了拍她的肩。叹了口气便回家了。
杨柳拿着钱,看着大哥的背影。眼眶渐渐地潮湿起来。
这天晚上,她做了几个菜,并叫来了公婆,一家人默默地吃着饭,谁也说不出话。但杨柳发觉公婆的头发,似乎已经全白了。
那晚,她梦见了大强。大强一直站在院子里,就像他那时出差回来一样。杨柳打开门冲出去的时候,大强不见了。任她怎么喊也再未出现,她在梦里又哭又骂,醒来时,枕边湿了一大片。清晨的时候,她看着女儿出门上学。便从家里推出自行车向村委骑去。
“杨柳,你的情况村里知道。我和主任商量一下,傍晚给你答复。”村长看着杨柳客气地说。
那天傍晚,村里让她第二天去一家小私企上班,这家小私企实际上是村长,和村里的一位小老板合伙开的铝压铸厂。按计件制每个月基本2500左右每月。村长还答应为他们家办低保户。
进入校办厂的第一天,车间主任把她安排了一个搓毛刺的岗位。她拿着铝制品,用铁刷细细地清理着产品的边边角角。没过多时,她白嫩的手便出现了一丝丝的血痕。但她咬着牙忍耐着,不停地刷着,任几个手指痛到麻木。
车间主任看到她笨拙而又吃力的样子,便走过来。
“来,杨柳,你戴上手套试试。”她给她扔过来一双棉线手套。
车间主任是位50多岁的大姐,也是村长的远房亲戚,长得慈眉善目的。说话也有耐性,看起来人比较随和。杨柳以前从没出来工作过,虽说同一个村庄,但也没有交集过,甚至以前没说过一句话。
“嗯,谢谢。”她默默地戴上手套,轻声地说了一声,便又低头干了起来。
那天傍晚回家的时候,杨柳的双手又红又肿。许多地方还渗着血丝。她望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曾经水灵灵的大眼睛,如今干涩着仿佛无神。她抿了抿干的起皮的嘴唇,用温水将双手泡了许久之后,便涂了一些护手霜。她记得这些护肤品,是大强以前出差在外为她带回来的。
夜里,她依然抱着手机。只是睡得很沉,很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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