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蒲扇

关于奶奶的记忆已经模糊得如一张淡淡的影子。        印象最深刻的是听说她是一个极爱干净的女人，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爱干净的女人却在她人生的最后两年时光里缠绵病榻并最终连基本生活都难自理。虽然已经尽力为她更换干净床单被褥，但那难闻的气味却一直伴随她走到生命尽头。这是上帝的恶作剧，他让一个干净了一辈子的人最终无法带走这份干净。        奶奶一生育有一子一女，爸爸是幼子，也是她年逾四十才收获的宝贝，她自然珍之重之。这份珍重也就理所当然的延续到了我身上。        记忆中奶奶是格外偏爱我的。生病了其他人带来看望她的糖果她从未舍得吃过，总是一颗一颗的偷偷塞给了我，到最后那些糖都依稀化成了黏稠的糖浆。        但我至今记得最清楚的大约就是夏天她手里那把破旧的蒲扇了。        偏远农村的夏天是燥热而绵长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在树荫里控诉夏天的暴热，青蛙也会在夜间组织召开全体代表大会商讨如何避过这一阵又一阵轮番袭来的酷暑，只是它们的会议印在人们心上不禁又凭添了几分对夏天的无奈和不耐。        但我却是不热的！每个沉沉的夜幕里，我都会呈大字躺在奶奶那并不宽敞的床上，一边吃着早已在高温下被热哭了的糖果一边听奶奶讲那些百听不厌的故事。我记得奶奶讲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在我小小的心里一直都是将它当神话故事听的而与爱情无关！还有悲惨童养媳的故事，美丽而善良的姑娘最终还是被刻薄至死，可见，人真的不能一味的善良。无论故事内容怎样变换，唯一不变的是被奶奶紧紧握在手里的那把旧蒲扇。蒲扇一刻不停的工作着，风却从未间断的拂过我的脸上和身上，奶奶自己的脸上却偶尔会有晶莹的汗珠滴下，她总是说自己老了，人老了是不怕热的。后来每每到我热极了的时候我都会想：让我快些老吧，老了我就不怕热了！偶尔夜里醒来，看见蒲扇早已换到另一只手，却一直未曾停下分毫。        那时，我是爱奶奶的，这份爱却慢慢地被岁月抹了黑。        后来我一天天长大，奶奶却一天天的衰老。爸爸妈妈外出务工的那年，我和弟弟被安排在了外婆家，奶奶就一个人留在了家里。后来她身体实在不支，便打了电话让我回去照顾她。那时的她神志已经有些混沌，不大认识人了，却惟独对我的记忆是清晰的。我在的日子里，她的精神逐渐好了起来，后来竟然能够慢慢起身做饭给我吃。可是我终究只是个孩子，每天陪着一个散发着腐朽气味的老妇的日子很快让我感到了厌烦，我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逃离。终于等到了那样的一个机会，我跟奶奶说我去河里洗衣服，她不疑有他，然后我趁机沿着小河溜走了。后来听说她在院子里喊了一下午我的名字，有人告诉她我已经离开她却兀自不信！我一直在猜测，那个下午她的心里有着怎样的感受，可是，此生我再也找寻不到答案了！        多年后我才明白，她用她的腐朽换来了我的茁壮。可惜，终究是晚了。那把旧蒲扇，再也不会有人为我而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