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你可以不喜欢妹妹

“妈妈，我真的不喜欢妹妹。”那天，在接你放学的路上，你开诚布公地说道。我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孩子，怎么能连自己几个月的亲妹妹都不爱？与其说是对你失落，不如说是对我的教育失落，我不断地问你“为什么”，你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的难受，但是嘴上只是重复地说着：“我就是不喜欢她。”

自从一年级开始全职带你，你成绩优异，品行良好，我颇感满意。一年级的时候，你总是吵着要我给你生个妹妹，我说要跟你爸爸商量的时候，你还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和我爸爸有什么关系”，我在心里笑了很久很久。那时候，我们并没有二胎的打算，而你不断地重复这个话题。

终于，在你二年级的时候，二胎政策放开了，可是你因为长了软疣怕传染给还没有影子的妹妹，竟然告诉我你不想要妹妹了，我劝你软疣是不传染给别人的，只是自身传染，咱们注意卫生和饮食就好了，你却依然坚决地告诉我你不想要妹妹了。

我和你爸却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开始准备，怀孕两个多月的时候，我因为孕期反应很难受，不得不给你摊牌，我不希望一直好妈妈的形象因为那一时期的懒散破坏了，我记得很清楚你面无表情的回答：既然有了，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接受了呗。我只有安慰自己，他或者她出来就好了，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小东西的。

你告诉我让我穿漂亮的花裙子，还有要保持身体温度偏高（说动物界都是温度高容易生雌性小动物），这样子你就可以得到一个妹妹，而不是弟弟，你说男孩子的玩具太贵了，那样会花太多的钱。我顺着你的意思说好，心里乐极了。

期间，你会帮我系鞋带、解鞋带、脱袜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随着孕晚期的一天天笨拙，你担忧地对我说你以后不要生宝宝。我说一时的痛苦可以得到很长久的幸福，就比如你给妈妈带来的快乐。你似懂非懂，只是不说话。

终于小家伙要来了，正好是你的寒假。你同学的妈妈告诉我，你的同学听到她住院的消息哭成了泪人，你却说“有什么好哭的”，好吧，至少我不用担心你想我。可是，我住院的一周里，你只跟着奶奶去了一次，还说“早知道把Ipad拿来就好了”，对妹妹和我没有太多的关注。哎，千辛万苦，可是给你送了个妹妹呀。

你却告诉我你不喜欢妹妹了，还不如是个弟弟。你说你的同学也有个妹妹，已经一岁了，开始抢她的玩具、穿她的衣服，很惹人讨厌，你怕妹妹以后也会这样抢你的东西。我哭笑不得，咱们一旦卸货，概不退换呀。

从医院回家是大年初二，亲戚们来看妹妹，说了一些大实话，如“这个比老大漂亮，看看那大眼睛、双眼皮、小酒窝，白皮肤”，我想拦也没有拦住，我看看你的脸，一副不屑的表情，我以为你不在意，毕竟你十岁了，怎么会和未满月的宝宝比美呢！ 又有人来家里看妹妹，看到我把妹妹放在床边，关心地说：“小心掉下床。”才二个月的妹妹不会翻身，我正想说“没有关系”的时候，却听见你刺耳的声音传来“掉下算了”，我看到亲戚无奈的笑容。

妹妹三个多月的时候，奶奶回老家了，我开始了一个人带你们两个的艰难岁月。我最怕去学校接你的时候，你同学的家长问你：“妹妹这么可爱，你很喜欢吧？！”每次，毫无例外，你都会眼睛一斜，坚决地回答：“不喜欢”。我总是尴尬地笑笑，然后听人家对你的劝导。

由于忙碌，我开始没有耐心，对你的吼叫越来越多，甚至威胁着再不听话要打你之类的话。你再也不跟我说“同学们一直都很羡慕我，因为我有一对不打骂我的父母”的话，而是默默地翻起你的白眼。我也很委屈，我不断地述说，你要心疼妈妈，妈妈这么辛苦地带你们两个，甚至对你的不主动帮忙感觉到无比的失落。

那天晚上，你又一次迫不得已帮我带妹妹，我不得不做晚饭呀。听到妹妹的哭声，我赶了过来，五个月的妹妹一个人趴在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你却在和你的同学有说有笑地玩耍，我狂吼：“为什么不看妹妹？！”你们都呆住了。同学怆惶而逃，你则惊恐万状，委屈地大哭，还试图用哽咽的声音解释“我哄不住她”。

我搂住你，拼命地说“对不起”，你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距离下午放学你说“妈妈，我真的不喜欢妹妹”只有不过短短的两个小时，我却理解了那个我一直不解的“为什么”。

寒假之后开学第一天，爸爸送你，在你的催促下，你还差一点迟到。而之前三年，你保持了没有迟到的记录，总是我催你。

奶奶在时，你的早餐是包子、包子、再包子，奶奶抱怨你难伺候；奶奶回老家后，我也只能提供简单的超市里的糕点；而之前你的早餐，满满一桌子的营养搭配，至少三种水果、手工肉包、手工蛋糕、煮鸡蛋、烤香肠等等。

有一次，你因为作业写得很晚，洗澡时候的水声吵醒了我哄了很久才睡着的妹妹，当你扯着你的小裤头想让我看看屁股上是不是划了一道的时候，我极度不耐烦地说了一声“滚”，之前，我应该从来没有把这个字用在你身上过。尽管后来我反省后去你房间看你屁股上划伤的那一道作为我的愧疚，你还是有点闷闷不乐。

晚上写完作业，你想拉着我给你读书，我却在揽着妹妹睡觉，还嘘着不让你说话；以前，我总是瞅准一切机会给你读书，那么厚的《上下五千年》就是利用晚上睡觉前给你读的。

以前早上，趁你起床磨蹭的那几分钟，我会放音乐，给你读书，让你清醒，而奶奶用的则是衣架的恐吓威力，即便奶奶回去后，你也再享受不了以前的待遇，而是需要帮忙一大早看着妹妹，以便我能忙必要的事情。

有一次，你在镜子前站了很久，忽然很兴奋地跑到我的床前，说：“妈妈，你看，其实我也有美人尖”。你还说“妹妹有的我都要有”。我看着你硬是杜撰出来的美人尖，笑着笑着流出了泪，原来你很在意大家说妹妹比你漂亮。

那天晚上，我哄睡了妹妹之后，特意钻到你的被窝，给你读了《史记》里的小故事后，也真诚地告诉你：“宝贝，你可以不喜欢妹妹。”你惊讶地看着我，那是我第一次没有试着去说服你让你爱妹妹，没有告诉你我们是为了你才生个妹妹，她会伴随你更久的人生。那些话留给未来的你去感受吧。

你的胳膊紧紧地搂着我，眼睛里闪着泪花，我在你额头轻轻地一吻。久违的画面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突然，隔壁房间里传来了妹妹洪亮的哭声，你推着我说道：“快点，妹妹醒了。”很久以来我第一次没有那么慌张地从你身边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