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

夜行

我总是不喜欢夜行的。

在晚上走夜路，如不是有同伴相陪，总觉得一路上荒凉寂寞得紧，毫无生趣。日间所见的路边的山川草木，在此时都披上了阴暗的纱衣，令人看不清模样，没有了白天的万般风情，反而透露出阴森的气息。

在乡间的小路夜行偶尔还能抬头看看天上闪烁的星星，在城市里的夜行就更加无趣了——路的两旁都是毫无热量的灯光，我的身旁都是神色匆匆的行人。苍白的灯光映出的影子，令人倍觉孤独。

在晚上坐飞机的次数不多，但给我留下的印象更为深刻：视线跳出舷窗外，上面是一层灰蒙蒙的云海，下面是一片黑漆漆的大地，而周围则是一团浓浓的夜色——上不见天堂，下不见人间，难道我此刻置身于地狱么？思维跑到了飞机外的无尽夜空中，只觉天地之悠悠、吾心之茫茫。我摇了摇头，看向地面上那点点的灯火，希望找到自己存在的气息，但定睛一看，却觉得那更像是地狱的土地上永不熄灭的火光。

夜间的火车总是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息，是终于坐上车的如释重负，是坐了一天车的厌倦，还是对目的地的向往？我总喜欢坐在火车的窗边，看着玻璃上反射出的众生相。夜晚中人们更容易放松心防，在面具松开的缝隙里，能看到更真实的人性。有的人为了争抢一个好位置不惜失尽风度、推揉挤撞，有的人想要阻止在睡觉时间大喊大叫的小孩却遭到护短的孩子父母的谩骂，有的商贩顶着热浪与人群在各个车厢中游走，只为了挣得一点微薄的利润买个礼物给远方的孩子……众生百态，都映照在这一面镜子上，而这时我总会倚着这面镜子，疲惫地闭上眼睛。

夜间发行的短途大巴上，人们的神色总是更为纯粹：清一色的疲惫。人们往往不愿意多言，只沉默地瘫坐在椅子上，或是打开手机，或是看着窗外，或是干脆不安地闭上了眼睛。这时大巴里只剩下引擎的轰鸣以及时有出现的手机视频和游戏的声音，声音并不小，但总会令人感觉到一种特殊的安静——或者说，寂静。

但总有人不得安宁。

我初次离乡求学归来时，正是中秋前夜，很多人上车之后都闭目养神，期待着和家人的团聚，但有一个穿着银行普通制服的年轻男子从上车的时候就一直在打电话。两个小时的车程间，他打给了很多很多人。听起来那些人都是他的客户，他不断地向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中秋快乐、家好月圆等祝福语，听得令人生厌。我猜他是一个年轻的业务员，为了和客户们拉近关系，不得不废寝忘食地去做这些应酬。在即将到站的时候，他打了最后一个电话，打过去之后他并不像之前那样迫不及待地送上祝福，而是沉默了许久，最后轻轻地说一句：“妈，我回来了。”在这一刻，许多复杂的情感涌上了我的心头。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人世的艰辛。

就如这夜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