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汪曾祺写在西南联大时的吃,很有趣。大学生食欲旺,能吃,偏偏囊中羞涩,对食物有一种渴望。二三十年后,抑或过去更长的时间,回想起来,无论吃的贵贱,却都有一种甘味在。这让我想起那年在北京有关吃的一点记忆。

命运的安排。从校堂出来,踏入社会便是打工之路。
第一次出远门就来到向往而神圣的首都北京。实际上,我们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是在京郊的一处僻静的大院内。原是部队废弃的一个场所,成了我们的新厂房。
一排排红砖黑瓦的平房,原就是兵营。最北一排是宿舍,对过两排即是厂房,其间有办公场所,一间电视厅。食堂在横头向西的一排。我安排在向西的第二间宿舍,共住三人。那两位与我一般年纪,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沾亲带故,其实,远着呢。其中,我们的姐姐是妯娌的一位,听说也是高考落榜生。另一位是姐姐婆家人的一位亲戚,没念什么书。在之后相处的日子里,他常是羡慕我们有文化。呵呵,我们也不过上了个高中。
三人当中,我仍单纯,不知人事。没有什么心事。人家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玩,随便去什么地方逛逛也好。没上初中的亲戚,也没什么心眼。何况对我们有羡慕之心,实际上有一种自卑。自然的,落榜生亲戚就在我们三人当中占了主导的位置。这位也不爱说话,没事就在屋里练毛笔字。西装皮鞋。我话也不多,常常是听人家说笑,也觉得好笑,人傻傻的。比起来,落榜亲戚就要成熟多得。回想起来,他的眼神还有印象。不像那时的我,眼神是那么纯真。
我先要说的,就是落榜生带我们一起去搞吃的。那时我们正如汪曾祺们在西南联大,差不多的年纪,胃口好,没事总想寻点什么来打打牙祭。吃,是一件犒劳自己并且愉快的事。
大院的北大门是后门,位置比较偏。出了北门,有一条可开拖拉机的土路,两边是苹果园。土路尽头连着一条柏油马路。在这个路茬口,有一家小店,卖些吃用的副食品。
这原是偏僻所在。四处平坦,马路土路交汇纵横。既不热闹,也不显得那么落寞。像这样不起眼的路口,总有那么一两间简房。或开个小店,或是修理车辆的铺子。尽管十分简单,但回想起来,京郊外是一个神秘又有趣的所在。
北大门钢铁锁头,平常是不开放的。然而,不知为何底下有一个缺缝,掰弯了一条钢筋,人猫着身子,可以从中钻过。
这条路线,包括这个有缺缝的北门,都是落榜生发现的。可见他比我们有心眼。在他的带领下,我们钻出北门,走上土路,虽然我们不是士兵,但偷偷地跑出来,感到自由畅快。
苹果树开花了,记得好像是白色,形如梨花,这完全是记忆中的印象,也不知是不是这样。大概到九十月,树上挂满青苹果。很便宜,几毛钱一斤,我们买了半尼龙袋。
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到小店买吃的。记得买的食物主要有两样:花生米和啤酒。花生米是油炸的,咸味,装在一个小袋子里,大概有二三两。我们买了花生米和啤酒,兴兴地回到北门外,挨着苹果园一处,席地解决。大半印象是蹲着。不过花生米而已,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好吃?喝着啤酒,吃得津津有味。那情景,那滋味,仿佛还在眼前。
我们那个小厂,有订单就有活,有活就有工资。没有订单,就尽着玩。自然没有钱,我们都不富裕。连着两个月没做事,食堂尽管有饭菜,要知道,天下食堂都不怎么好吃。真的像汪曾祺形容的那样,等口袋的钱不多了,想慰劳自己,连花生米就啤酒也舍不得吃。
于是,我们想办法改善伙食。住在我们隔壁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四川人。男人大家都叫他老刘,据说原是老师。我只是奇怪:好好的老师不当,干嘛来这遥远的荒郊来打工呢?
老刘个矮,头发有点长。干活需要看尺寸时戴上眼镜。尖下巴,脸颊有点瘦。简直接近尖嘴猴腮。当然,那时候我不会这么看他,也不会这样形容。老刘是我的师傅,厂长安排我跟他学做门窗。实际上,我只是个帮手,老刘从来没教过我什么。可我并不笨,眼睛看心里记。后来我也能做。只是我无所谓,没有主动挑担的意识和想法。老刘是一个精明人。他和我们一样,也馋,想改善伙食,苦于舍不得花钱买肉吃。
第一次知道马齿苋能吃,便是来源于老刘。我们房檐屋角地上,生长着许多的马齿苋,碧青嫩绿。老刘采了一脸盆,洗洗,凉拌。大概不过放些酱油醋,不知道有没有放蒜子?弄好了喊我们去吃。我尝了尝,并没有多少味道,有一点咸,一种野草味。因为是第一次吃,不怎么喜欢,也不太敢吃。因为这个马齿苋在老家从来没吃过,倒是摘来喂过猪。
若干年后,妈妈也做过马齿苋的菜,味道大不相同,堪称人间美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前后感受竟有这么大的差别?
首先,做法不同。当年老刘的做法是凉拌,粗糙随意。妈妈的做法是,先淖水,晒成干菜。吃的时候,水发一下,拿油盐葱蒜炒着来吃。干菜熟做,别有一种清香,也不失它原有的野味。
在那些日子里,马齿苋吃几回也就罢了。吃肉才叫开荤。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一日,院里闯进来一只野兔。这样的机会,老刘岂能错过。终于,这只自投罗网的野兔,成了老刘的盘中餐下酒菜。兔肉做好了,装一大盆。也不吝啬,喊我们去尝尝。我本不善吃肉,闻着这野兔肉似乎有一种膻腥气,我吃不了。想想眼见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居然成了盘中肉,也扫了胃口。
等每回发了工钱,口袋有点钱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出去玩,其中一项就是买东西吃。除了北门的花生米啤酒,我们也去附近的镇上闲逛。
去镇上是一条大路,不过是土路,两边草树下,长着许多野枣树。米余高,枣子指甲大小。成熟时,先呈白色,之后变红。很甜。我们自然不会放过。因为多,我们挑拣大的甜的来吃。吃着野枣,一路说笑着来到镇上。
记得那个镇,就跟家乡某个小镇也差不多。要知道,这可是京城啊。表明确实有些年头了。一条主街,高高低低错落的房子,一些街铺。路边竖着电线杆。在一处小店门前,或某个电线杆旁,或路口,常有两三位老阿姨卖点什么。比如蔬菜,水果。记得的,有枣。北京人家,院内常有枣树。这是自家的枣,不是路边的野枣。记得有买来吃过。老阿姨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记得她们讲话,并不容易听懂。也许你会问:北京人讲话你还听不懂吗?实际上,老北京腔,并非现在我们听的北京话一个样。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印象,记忆也许不准。
想起那个时候,看看如今的自己,皮变粗了,华发滋生,眼睛浑浊。追忆那个青涩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岁月呀,由不得叫人要眼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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