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跟部门新来的工程师外出吃饭,在路过红星广场西门时,他忽然蹲下来,将地面上一个随手乱扔的水瓶捡起来,然后走出几步后扔进到垃圾桶内。我对这样的场景很是好奇,于是问他,
“你家里有亲戚是环卫工人吗?“
我的朋友摇摇头。
“那你肯定以前干过这一行?”
他听后更是苦笑。为了解除我的疑惑,不继续瞎猜,他情真意切的对我说,
“我并没有扫街的亲戚,也没从事过这行,不过我倒是亲身经历过一件小事,正是它改变了我的看法。要是你愿意听我唠叨完,自然也会对这些可怜的底层劳动人民报以同情之心了”
接下来就是他跟我讲的故事。
几年以前我曾在一家大型软件公司上班,公司租在长沙红星市场附近的一栋商务写字楼里,差不多有600多个平方。在那上班的大多都是优秀名校毕业生,就算是前台姑娘也都拿着湖南农业大学的本科文凭。
在这样的公司上班你会在内心里萌生某种荣誉,就仿佛高人一等似的。因为那儿的一切都有讲究,那儿的一切都显得气派。高档写字楼、精致装修、阔气的办公环境、时髦的互联网公司,高新技术企业等等,光这几个名词就足以让员工脸上增光了。
我在那儿待了一年半时间,对公司的运营模式和管理流程基本都算了解清楚。那时候公司打算在新三板上线,刚好又拿到了几笔数额庞大的天使投资,所以整个公司都陷入到了疯狂的扩张中,在全国各地开设办事处,不计成本的四处砸广告,甚至雇佣行业红人来帮公司打造口碑。
为了快速获取客户数,公司还在很多地方大肆烧钱,做免费软件、发红包、搞促销活动、线上线下全面打压对手等等,那时整个公司都像打了鸡血般狂热。当时不仅是老板,几乎每个员工都被表面的繁华给迷失了心智。
好啦,说这么多你可能要失去听下去的兴致了。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虽然发生在这间高档办公室里,却无关穿着光鲜的职场白领,而是一位毫不起眼的女清洁工。
生活中我们能够常到了一个场景,那就是一个人可以因为面子,而在餐桌上多点几道昂贵的菜肴,但往往在结账时,却要为抹去零头而跟服务员争的面红耳赤,我们老板大抵就是这种心态。
跟所有常人爱犯的错误一样,人们喜欢把杯子外表刷洗的干干净净,但唯独忘了去擦杯柄。就这样,公司在所有看得见的地方都投入了重金,包括内部装潢和外部宣传推广,所有这些动作一来为取得客户信任,二来寄希望从资本家手里拿到融资。但老板在另一些事上却总是卡的死死的。
例如为维持公司形象,老板从外面找了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妇女打扫全公司卫生。可能他认为这是份低贱、毫不起眼的活儿,于是便放任不管随便找了个人。那绝对是个年老邋遢、没有形象、额头皱纹很深、胆小怕事、不爱说话、只会低头抹桌子的农村妇女。我不知道公司从哪个地方找来了这么一个清洁工,她出现在这样一个飞速发展的软件公司里,在一群全是80后、90后的互联网企业里,在高学历的年轻人面前,在这间装潢豪华、充满现代科技感的互联网公司里,总有些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中年女清洁工大概五十来岁,穿着清淡朴素,走路轻声细语,仿佛生怕弄出什么响声来。在公司里,我几乎很少听到她说话,因为她也不会讲普通话,偶尔在接到上级命令的时候,她才从牙齿里勉强挤出几句咿呀咿呀的衡阳话来……这儿没人关心她,没人在乎她的存在,而她也懂得这份自卑与懦弱,尽量让自己隐形,只顾埋头做事。
在办公室里,没有人会在言语上羞辱她,但却都在行为上表现的高人一等。没人找她聊天、没人关心她的感受、更没人知道她整天做些什么,她就像个透明人在公司里来回穿梭。
17年夏天的时候,长沙的温度一度突破了38度。当时整个公司正在执行夏季作息表,下午要到二点半以后才正式上班。
某天中午一点左右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同事大多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而我也打算休息,这时忽然我的肚子闹腾,也许是中午吃坏了什么东西,我急着往卫生间跑去。
可是五分钟后,我就想从那出来了。因为我困极了,巴不得早点回到办公桌睡觉。可我的肚子还是很不舒服,于是只得继续在那个狭小空间里折腾。
整个卫生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声响,这不禁让我有些害怕。为把周边环境弄的热闹些,我拿出手机打开音乐,想着用它来打发时间。于是我开始在手机上没完没了的翻看新闻,浏览网络上的搞笑段子,以及看看足球明星们的花边私生活。
可是忽然间,离我不远的地方发出一阵响动,就在两个音乐节拍相连的缝隙,这个动静大约持续了十几秒。
我一下子警觉起来。稍后,我关闭手机,全神贯注,竖起耳朵辨别声音来源。差不多一分钟内,我被这个怪声给弄得神经紧绷。
可是很快厕所里就恢复了安静,连一点嘈杂都听不到。我开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心想着要么是哪只老鼠在黑暗里撞翻了什么东西。
我放松警惕,重新打开手机浏览信息,可是很快一声巨响从墙壁内传开,那是咚的一记闷声,像是木头倒地撞击的声音,接着我又仿佛听到有人艰难弯腰,小心翼翼的把木头从倒下的地方再放回去。现在我十分确定,这一系列的动静就来自一米开外。
“是谁”我火冒三丈,冲着天花板嚷起来。
我顾不及肚子的疼痛,气冲冲跑出厕所,背靠着洗手台,两眼朝四面巡视,既生气又害怕。当时我的第一直觉是有同事在闹恶作剧,而且是专门针对我的。但要是被我逮着,那绝对饶不了他。想到这儿的时候,我还暗地里撸了下袖子,比划着力量,就等着哪个倒霉鬼来挨一顿打吧。不过同时,我脑海里又浮现出另外一些事来。因为那段日子,我刚好看过一些办公室闹鬼的电影,猜想着该不会是惹上了不干净东西。我被自己这个猜想给吓住了,全身冒着冷汗。不过我好歹接受过高等教育,对鬼神之说并不相信。于是我一面哆嗦着双腿,一面又想一探究竟。
就这样,我待在原地等了差不多五分钟,很快就让我听到了之前那种轻微谨慎的动静。那是轻微的摩擦声,极其隐蔽,蹑手蹑脚,就像是一个大型动物翻了个身。
这次我可听清楚了,而且基本确定先前一系列的怪声就来源于男厕所入口处的隔层房间里。
那是一间暗房,全由三合板夹开,大概半平米左右。那儿不是传统意义的房间,顶多算是个杂物室,因为公司里的拖把、抹布都放在那里。
肯定是进老鼠了,而且不止一只,说不定里面藏了一窝的老鼠,我站在门口猜想。因为如果是单个的老鼠不至于弄出这么大动静,一想到里面爬满了那些恶心家伙,我就恨不得当场灭掉它们。
我快步跑了出去,一口气回到座位旁。中途我瞧见几个还没睡的同事,于是激动的跟他们说了厕所里的见闻,有三个大胆者要求去看看。
“就在这里面“我指着那扇没有把手木门。
三个大胆者面面相觑,都等着对方先去动手。此时,木头里头再次传来嘶嘶声,就像是有东西沿着墙壁摸索着爬起来。
“门里面肯定有东西”有人下了结论。
其他人跟着点头附和。
“总要有人打开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前那个说话的人建议。
剩下的两个同事互相谦让,步子越离越远。
可就在他们互相推诿的时候,那扇原本紧闭的木门忽然从里面被推开了,接着一团黑乎乎身影从里面爬了出来……这是那个可怜的女清洁工,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此刻她身下压着三个拖把,两个头朝东一个头朝西,对角交叉摆放。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弯曲半个身子,让头枕着其中两个,然后把脚缩在地上。
我们四个人围在门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一瞧见我们,那个女清洁工就慌了起来。她睁大眼睛,惊恐万分。
我们都惊呆了,很难想象她是如何爬进这个半平米不到的隔层,然后又是如何忍受这里面的黑暗与闷热。
“你爬进这里面做什么?”我问她。
“我想找个地方休息……”这个清洁工抽抽噎噎,嘴里一直说着我们听不明白的衡阳土家话,显得非常激动。
我不敢相信,再往那间暗房瞧了瞧,那儿大约半平米左右,只有一扇简易木门,里面既没有灯光,也没有通风口,完全封闭。她是怎么想到要在这么一个地方睡觉,而且还是这么炎热的夏季。
我转身去看我的同事,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中年女人挣扎着从暗房里爬了出来,她全身都湿透了,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我只是想找个地方休息……”清洁工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跟所有人道歉,“平时我都是在楼梯间里坐着……但是今天……今天实在是太困了……”
这个女清洁工伤心的跟我们承认了实情。我瞧见她在不停的搓揉左腿膝盖,显然是由于长期固定某个姿势而暂时麻木了。
此时,我忽然很想哭。因为那个女清洁工也一直在流泪,而且越哭越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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