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沿街步行去上班,拐入一条长长的小巷,忽然听到一阵轻快的拨浪鼓声,循声望去,是一位老人挑着一副货郎担。
这久违的拨浪鼓声熟悉又亲切,迎面而来的老货郎更是勾起了我童年的无限回忆。
我是改革开放后出生的,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在农村,虽清贫但简单快乐。那时刚刚改革开放,乡村物资极其贫乏,对我们农村孩子来说,最喜欢听到的就是货郎担的拨浪鼓声。在那贫苦的岁月里,拨浪鼓响起,货郎担一来,幸福就来了。我们这些农村孩子能买几粒糖来甜甜嘴儿,就是童年时期最大的快乐。
那时农村还没有代销店,镇上集市离得远,交通也很不方便,那摇着拨浪鼓走村串户的货郎,挑的担子简直就像个百宝箱。只要一听到拨浪鼓的声音,村里的孩子们就全都围了上来。有孩子们喜爱的红红绿绿的硬粒子糖,简易的塑料玩具,还有花花绿绿的丝巾和头花。村里的妇女老人也会停下手里的活计,纷纷走过来,买点做衣服正缺的针头线脑,买几个纳鞋底要用的顶针,配几粒衣服上掉了的纽扣……村里的男人们也都围上来凑个热闹,瞅瞅货郎担里摆放在显眼位置的“大公鸡”“游泳”“红双喜”牌香烟。有的出手大方,买一整包“大公鸡”牌香烟;有的手头紧,看着眼馋,又来了烟瘾,只买一两支。货郎做生意也灵活,不会驳了一个庄稼汉的面子,愿意拆开来零售,满足手头紧的汉子的需求。要是缺货的话,老货郎会认真地用笔记录在一个用红绿烟盒纸做成的本子上,并保证下次一定会送来。那花本子每张都记得密密麻麻。
挑货郎担的男人看起来大约五十多岁的模样,那时候的人显老,不知道究竟多大岁数。他瘦高个子,常年戴一顶旧草帽,晴天遮太阳,雨天挡雨。他皮肤黝黑,身体十分结实。他肩挑一担货,手摇一个拨浪鼓,每次进村就摇得咚咚响。村里人虽不知他姓甚名谁,但见了他都很高兴,兴奋地喊:“卖货郎的来了!卖货郎的来了!”卖货郎的,就是他的名字。男人脾气好,总是乐呵呵地应着,招呼着大家快来看一看。
货郎担子是两只圆形箩筐,两只箩筐上面各摆着一个嵌了透明玻璃的方木盒。木盒被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小格子,每个小格子里摆放着针线、纽扣、粒子糖等不同种类的小杂货商品。木盒下面的竹箩筐就是货郎的简易仓库,木盒里的货物卖完了,就从箩筐里取出补上。货郎不光卖货,他还收货,时不时地会吆喝几声:“收鸡毛鸭毛鸡肫皮,收废铜烂铁啰!”他不仅卖货收货,还能以货换货。他的另一只箩筐专门用来放鸡鸭毛、鸡肫皮、废铜烂铁等废旧物资。货郎也成为农村最早的流动废品收购员。货郎一卖一收一换之间,既节约成本,又能促进买卖,真是精明的小商贩。
村里的孩子们围着货郎担,看着里面的硬粒子糖和大白兔奶糖,个个馋得口水直流。货郎走到哪里,孩子们就跟到哪里,多看几眼都是好的。村里的孩子们是没有零花钱的,要是哪个孩子买了一粒糖吃,都羡慕得不得了,都馋得恨不得一人去舔上一口。有的孩子生怕货郎担走远了,赶忙叫他等等,跑回家去翻箱倒柜,到处找废铁、旧胶鞋或用完的牙膏皮,甚至是母亲存下的鸡肫皮,然后迫不及待地冲到货郎担前,换来两颗硬粒子糖吃。然后在其他孩子满是羡慕的眼光中,小心翼翼地剥开一颗糖,先伸出舌头舔一舔,那个得意洋洋的样子,让孩子们羡慕嫉妒恨。
每年放暑假了,孩子们是干农活的帮手。帮大人割谷插田“双抢”,累得腰酸背痛的孩子们,歇息时都喜欢聚在村口的石板桥头,盼望着货郎担的到来。当听到那熟悉的拨浪鼓声,孩子们欢呼雀跃,一拥而上,紧紧地跟在货郎担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货郎担里的物品……
远去的货郎担,成为一代人的美好回忆。
(原载于2023年5月30日《黄石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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