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标题盛世

作者: 余注我 | 来源:发表于2017-11-27 18:55 被阅读7次

    张中行有篇文章叫《北大图书馆》,开头略及文章标题。他说文章标题不应过长,如该文,北大指的是「国立北京大学」,非今天的北京大学,而图书馆,则是「我读书时候的图书馆」。若漫不在意文题务短的原则,应作「我在国立北京大学读书时的校图书馆」。幸张先生不生在当世写字过活,不然非得饿死不可。以我们今时的眼光去看,这标题不算很长。每天网上的文章,大长名的多的是。以张先生这篇文章为例,非得改成「好意思说见过图书馆?我来告诉你民国北大图书馆长什么样」不可。

    长标题的构成不复杂:情绪渲染,并激发读者好奇。它的语言必须是通俗的,读起来毫不费力,最好意识不到「读」这个行为。形成原因,一则应归功于,以点击率为王的KPI制度盛行;二则是资讯爆炸导致的读者注意力分散后遗症。所以长标题是时代的产物,是卖字人适应市场的行为。

    经典作品中很少有长标题的,西方巨著中,好几部简省到以人物命名。《大卫·科波菲尔》、《简·爱》是也。这种文章命名规则在中国文学中很少见,王富贵、刘长云做书名,很非主流,至多某子、某集,乃后人收集的作品。本文开头提到的张中行,倒是爱用人物名字为文名,但也不会到作为书名的地步。经典中只有卡佛是个例外,《当我们在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初见以为青春文学。有趣的是,卡佛的文章标题很长,但他的却以行文极简闻名。据说卡君生活落魄,欠债无算,写作时刻担心有人开门进来赶人,不得不倚马而作,七步为诗,简而又简。如果处境优渥,难免不会堕入啰嗦之境。就比如我,改都改不过来。

    考之我国古代文学,文章标题的地位是贱之又贱。《论语》《战国策》一类,刚脆就直接就用文章第一句话抽几个字。「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篇文章就叫《学而》。「犀武败,周使周足之秦。」这篇文章就叫《犀武败》。倒是真不废脑子,就是没什么意义。后代文学家发展了一些意义,但务求简约雅训准确的要义。真正对文章标题的重视和字数的放宽,还是得到白话文运动和近代新闻发展起来以后。

    对新闻而言,标题是资讯,对传统文章而言,则是总结。前者重于功用,后者重于气韵。当代网络文章的主流标题样式不在二者之列,它其实近于广告。故作震惊、滥用叹号、频繁推送、附会热点,整个套路和街头小贩的吆喝无异。通过广告,把客人拉进店来,至于里面有无名实相副的东西很难说(一般不会有)。所以学校老师教的「扣题」,在互联网时代是不实用的。

    人们也并非无限度地容忍写作者对长标题的滥用。对标题党的指责,几乎是随着资讯爆发一直到现在的。UC的「震惊体」曾为他们招揽了不少用户,但其臭名最终也影响到了他的整个品牌的价值提升,而不得不进行改变。今日头条借劣质资讯狂揽流量,却也难逃「互联网垃圾场」的恶名。其头条号的「做号者」最疯狂的时候,几乎只写标题不写稿,而坐拥月入数万元的收入。被广泛批评后,今日头条也不得不改变写稿者的收益考核准则,引入收藏、分享数量等更难伪造的评估标准。但这并不能遏制长标题。

    我对长标题有一种复杂的情感。一则身处这个时代,又值价值观未完全定型的时期,难免受到影响;二则作为偶尔在互联网卖弄并不丰富的文采的人,作文屡遭冷落也不免起旁门左道之心。所幸不以此谋生,又生性惫懒,不好争高下,也稍微能克制一些。但也只是一些。毕竟长标题是真正互联网基因所造就的,互联网的盛世就是长标题的盛世,身处盛世,难怀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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