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别人是爱好兼着利益,我却总倾向于情趣。情趣不稳,收藏也往往即兴,飘忽不定。
比如,那天看见老板的桌案上有一堆猫头瓦当,说是清代的,才才拆老房子时偷偷留了几个,卖出去两个,还剩下这几个。
清代就清代吧,一眼扫过去:确不会是今时的。也不管是否编故事,一激动,就六只"小猫"一锅端了。
弄回家,才开始犯嘀咕,干啥用呢?
那时,村里也还正盖着房子,原想要往院墙上使用,却一坡整齐的琉璃瓦冷不冷丁插几片老瓦,不好匹配呀。那么,给院子墙开个小瓦窗装饰一下?只只几片瓦又不够。况且,那时墙体的活儿已经收尾,要弄进去就得重新打墙掏洞,关键是觉着不搭,不雷不类的。那就洗净了摆茶台上当个茶宠吧?却印象里见有用秦砖当小茶台的,未闻有摆一堆汉瓦的,西施效颦。
一时间,这六只小猫挠抓着我,不知其可。看来是砸手里了,怀于旧泥于古,最后收获一付无用之用的尴尬。
那就寻个不起眼的老鼠洞隐了吧。
便忘了此事,直到某一天又遇到一只"大猫"。也是偶然偶遇吧,身份倒是确凿无疑:明清代的。一猫头瓦当,一猫脸滴水,既宽大又阔长,明显比前次得来的大一号。虽被几百年的风雨剥蚀得老成了几分,细察之下仍可见出栩栩如生的动感。
猫者,亦虎相也!所采取的正是照猫画虎的反用。既去掉虎老伤人的习性,又保留猫咪的慈祥范,不亦快哉!
总说是秦砖汉瓦,此时反觉得历史上的"首砖"之出现更早于秦。既然孟姜女哭长城的典故出于秦,说明那时烧制砖瓦的技术已经是很成熟了,和较普遍的使用了。如同唐诗宋词一说,只是诗词的鼎盛期而非始端。如此,给个顺水人情,且归入"先秦"了事吧。
想来灵长目的人类也是聪明,一把烂泥巴经火烧制而成陶,成秦砖,成汉瓦,成先秦罐,成各形盛器,成后来的浮梁瓷器。如此一路走来,如一把火举的功劳,跟着文化文明的进步。
关于瓦的真切记忆,还是少时的那点积攒。那时,农村搭棚子盖厦,大都土坯墙,顶多四角间口处砌个砖垛子吃重,倘使谁家盖了一砖到顶的房子,自当是青眼有加,有钱人家啊,娶媳妇说媒也当算上一条。
再就是玩皮玩劣到上房顶的游戏,趁大人们不在家,跟着大点的孬孩子搭梯子爬墙上房顶,一溜三四个小矮人,猫着腰,紧着步,听着脚下瓦片被踩得嚓嚓嘎嘣的声响,那个刺激啊!或捡到个不知啥时候飞上去的沙包,鸡毛毽子,便一阵子兴奋。
胆子大点的,会表演掏鸟窝的惊险绝技,小心向房檐挪着步子,感觉着差不多了,就改做爬行卧姿,歪着脖子伸长了手臂去摸瓦下的鸟窝鸟蛋,那份惊悚现在想起来都后背发凉。若是恰好被大人撞上了,一嗓子过来,吓得人魂飞魄散,慌张中溜下来,一个个灰头土脸,满头大汗的怂样。
也知道,一来大人担心娃们的安全,二来心疼他房顶的那些瓦片呢,怕被踩烂了屋里会漏雨。
现在想想,上房子揭瓦是否村里孩子第一次登高望远的体验?骑在高高的房脊梁上,扭着头四下张望,看村子里鳞次栉比的房舍院落,看天际苍穹,也看外面的世界。
却是什么时候起,再去回望那一坡厚积着尘埃,匍匐着蒿草,挺立着瓦松的青砖灰瓦,如一曲岁月谱就的韵律,或似一份年久失修难于言表的诗性?
又是什么时候起,品得了第一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生忧伤?
噫吁嚱!一片老瓦竟藕丝般与老屋,与家,与故土,与遮风挡雨的怀抱,一并被株连了出来。
二月燕翦,风铃叮当,鸽子响哨,巷陌炊烟。岁月不似候鸟,日子却总是念着旧。
如是,檐牙高啄下的旧忆,仍然一怀文人骚客的无端愁绪,积存久了,便洇染作岁月的雨季,缠缠绵绵地滑溜向故土那一爿渐行渐远的老屋的檐头,一行行,一滴滴,如泣如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