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才是大年三十,街道上已关门闭户。回家的回家,出门的出门,哪里还有要过年的味道!
想起童年的时候,每逢要过年了,就知道那些一直惦记着的念想就要变现了。
早早地割很多猪草回来,预备春节期间可以拉伸玩几天。
首先是初一那天可以穿上新衣服了,那是妈妈熬夜缝到早上才完工的。一年才仅有一套,叫我怎能不想穿呢?可是有一年腊月三十那天,因为看到院里邻家的小孩,穿上新衣服走亲戚去了,也闹着要穿新衣服,结果惹来正忙着赶制全家衣服的妈妈的一顿胖揍。那次记忆之深刻,多年以后,对节日和新衣服都不甚期待了。
初一早早起床,去给阿爷阿婆及长辈拜年,赚过年钱是童年里最开心的收入,那时拜年是要磕头的,有句话是“拜年拜年,屁股向外现”。磕头作揖三下才能得到过年钱,还有一两把炒胡豆和糖豆,如果有花生就是很奢侈了。有些长辈也要耍赖的,磕头后抬头见没人了,没有钱就溜了,都是些还没有成家的长辈,钱都用心口贴着,攒钱是为了娶媳妇或制嫁妆的。不给就不给吧,平日里也经常带我去玩呢,打闹笑骂一阵就过去了。
过年钱是一分、两分或五分的纸币,很不错了,但都被大人收去了,给我买新袜子是他们的借口。其实是他们也是要打发别家来拜年的小孩子的,一般头几年会给父母保管,后来稍微长大点就自己保管了。所以,最喜欢过年的最根本的原因,是有过年钱!花两分钱就可以去看半天小人书,那是相当过瘾的事情。
拜完年,早饭吃汤圆,中午吃挂面也是很幸福的事。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吃得到挂面,味道都比平时香到冒油。看到家里前几天才从村上领的钱,买了好多挂面和麻饼,还有难得一见的霜柿饼。心想,过年真是好啊!有这么多平时见都见不到的好东西吃了。
可是,早饭后,全家要出去转街,说是去转好运回家。还不能去别人家,否则把好运转到别人家去了。大家一路说笑着,还边吃着胡豆糖豆,看着街上热闹的,也是出来转运的人群,都穿着崭新的衣服,当然是老蓝布居多。孩子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书店了,买两本连环画,大人们爱买的是年画,或者是藕节般的胖娃娃,或者是两张门神秦琼和尉迟恭,再者是钟馗,还是关羽等。
图片来自网络 图片来自网络 图片来自网络 图片来自网络转街回来,肚子已经被胡豆糖豆撑饱了,回来再喝点水,根本就吃不下挂面了,整个初一那天,嘴里打着嗝,肚子里都咕咕叫着,还不断地放着屁。
初二开始走亲戚了,妈把我带舅妈家就回去了,家里还有猪鸡鸭鹅要人管。
从初二到初六,我被舅妈带到二姨家,又被二姨带到五姨家。
五姨是个媒婆,口才好,人缘好,天天都有要相亲的事务,有时候还是一天两家,我就成了跟屁虫,跟到哪儿,哪儿就有红包,每天都把被打发的钱数个好几次,就像阿凡提数金子一样,觉得自己好富裕。
有时候,表哥表姐带我去赶场,乡场上还有耍牛灯和打连厢的民俗,相对牛气冲天的近乎野蛮的牛灯表演,我更喜欢打连厢一些,那些村姑化了妆,穿着花衣服,拿着一根串了铜钱的竹竿,很有节奏感地靠着自己的肩、臂、腿,配合着脚步,铜钱发出整齐的声音,还有另外的锣鼓敲打配合,场面煞是状观。
五姨的婆子妈是个小脚老太太,我叫她亲婆,每年到五姨那儿去的时候,晚上都寄宿在她那儿。她端出糖豆来让我吃,“唉,我是老了,把糖都熬焦了”,她不住的自责道。过个年,我都把糖豆吃伤心了,胡豆也是吃伤心了,看着都忍不住地打嗝。但还是要抓几把做个样子,装进兜里。
亲婆的大床是雕花描金的,像一个金色的匣子,上面雕刻有花鸟鱼虫,极具精致,有一个踏脚板,我很好奇的打量着,想起乡坝头调侃骂人的那句话来,“跪踏脚板”的踏脚板,想必就是这种吧。床上都还有一个隔板,两头各有一个抽屉,亲婆的糖豆就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隔板上面放一些被子什么的。
亲婆说这个床是她的嫁妆,是她娘给她攒的。她叹气道:唉!现在的人都不用这种床了,不识货!
我看见亲婆的脚被裹成粽子样,四个脚指头都紧卷在大脚趾及脚心下,紧张极了。她说,现在都不记得痛了,当初是小孩子,比你还小呢,我老汉说不裹脚就嫁不出去,谁养老女子会被笑话的。
我想,还是我爸对我好啊,他不裹我的脚,也不怕人笑话。
初六,五姨带我回我家,几天不见,妈说我这几天长胖了点。几个小伙伴凑在一起,比一比谁的过年钱多。我们去村里店子上买些火炮来放,趁人不备的时候,放一颗就跑开,又引来一阵笑骂。
可是有一年,火炮来不及丟掉,直接就在身上爆开了,火药味过后,发现才穿几天的新衣服已经被烧出一个洞,咋办呢?怕妈骂,悄悄进屋找到针线,长麻掉线的连起来,换个旧衣服,自觉割猪草去了。
如今,童年已经走远。走远的,还有童年的过年的味道。
现在的孩子,独自成长,独自娱乐,想让他们走出家门,到亲戚家去拜年的话,恐怕是一种奢侈吧。再说,各家亲戚也早早的安排出门去旅游了。所以现在,街上关门闭户,小区宁静清淡的现象,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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