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围城
那晚的月亮，圆满极了。
二宫和也走出营帐外，抬头便看见了。圆圆的亮亮的，挂在十里兵营的头顶。连战火味儿和血腥味儿都被压下去了。
那场雪终于开始化了。
天反而比下雪的时候冷多了。他深深呼了一口气，随手拿出旱烟打算点燃。
烟火刚刚缭绕，部下就凑上来了。
“大人，军师请您到帐里商议攻城计划。”
他嗯了一声，并未回头，也未动身。依旧抬头看着那轮圆月。月色清辉，和白雪交相辉映，天地都亮了。
部下看他这样的反应，有点慌了，立马补充：大人，我们已经围城围了三个月了，伊藤家早就弹尽粮绝了。此时正是攻城的最好时机。
二宫点点烟灰，还是没说话。
部下只得继续说：现在冬天已过，日头越来越暖了，如果再拖下去，等到城内的雪都化了，春天一到，伊藤家可能死灰复燃啊……
“现如今是几月了？”他垂下眼帘，伸手打断了部下的话。
“啊？”部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怔了一下，犹豫着说了句：如月。
“哦，是如月啊……”二宫低着声音说道，“原来已经到如月了。”说罢，他自己倒是笑了。
部下愣住了，不知道他为何说出这句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了。
二宫好看的眉眼在月光映衬下愈发清秀了。
他看着部下，茶色的眼眸更深邃了。许久之后，他说了一句：再等等吧，再等几天吧。
他自顾自的说着。
“几天后，就到她的生辰了。”
“等她，过了生辰再说吧。”
说完，他倒是沉默了。
部下都愣住了，他茫然的看着二宫和也。
二宫和也垂着头，没再说话。
他只是把玩着手里那只旱烟杆，倒是有些失神了。
第二章 恶女
1.
“都给我听好了！”
“把你们的弹弓也都架好了！！”
二宫和也叼着草，利索的指挥着一众仆人。
“等伊藤家那个叫勘五郎的小兔崽子的驾笼一到，你们就射抬驾笼的仆人的腿和手。听到没，是腿和手，别往别的地方打！”
“我不信摔不死那个小兔崽子。”
他把嘴里的草吐出来，指挥着仆人清吉把头再低点，别让人发现了。
清吉战兢兢的缩头，然后又露出来补充一句：少爷，这样好吗？
二宫看着他手里的弹弓都拿反了，本来想让他重新拿，但是想着时间不够了，再教他不知教到何时，索性就作罢。他压低声音：“有什么不好的！阿蝶本来是跟我的，半途被勘五郎抢了，我不给他点教训他以为他们伊藤家君临天下了是吗？”
而后他皱着眉头补充：伊藤勘五郎，不学无术游手好闲，阿蝶跟了他真是可惜了啊！
清吉心想论名声您跟勘五郎不相上下，她跟谁都是可惜了。
但是为了自己的饭碗，这话被他吞下了。他看着二宫皱着眉头一副气死我也的样子，识趣的点头：是！
清吉悄悄的缩在草丛里了。他看了看袋里的金弹珠，心想，太浪费了，我还是换几个石头吧……
2.
三更天的时候，驾笼终于从那条路上缓缓出现了。
二宫和也都睡着了。
清吉使劲摇醒了他。
“少爷，他们来了，我们动手吧？”
二宫和也迷迷糊糊，一听他们来了就精神了。
“动手！”他连方向都没看清楚，就指挥上了。
几十颗金弹珠刷刷的冲驾笼那里飞了过去。势头猛极了。金弹珠很稳，一颗两颗，直接打在抬驾笼的仆人的手和腿上。
那边惨叫声传来了。一声高过一声。
二宫瞪大眼睛，等着看驾笼摔在地上。最好再把勘五郎那个小子摔出来。等摔出来他再补上几下，打的这小子后悔出生了。
他自己都美笑了。
山大王二宫和也还没笑多久，就愣住了。
抬驾笼的仆人虽然一个个躺在地上哀嚎，但是，驾笼安然无事啊。因为那驾笼，竟然在空中飘起来了……
3.
他怔住了，呆呆的看了好久好久。仆人也怔住了。他们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拿着弹弓，傻掉了……
驾笼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淡淡的：有本事出来打，暗地偷袭算什么？
二宫和也生平听过很多女人说话的声音。家里的女侍，结交的长辈，花街的游女，卖唱卖跳的白拍子……她们的声音，有的轻柔，有的高贵，有的沙哑，有的娇俏。有的咯咯笑着，有的是嘤嘤的哭着……什么样的都有。
但是，这样的声音，他却从未听过。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还是个女孩，只是她话语间却透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坚毅冷静，声线沉沉稳稳的，字里行间还有着淡淡嘲讽的意味。
他愣了一下，迅速想到这话说的有道理。这要再不出去，不就被这个女人比下去了？
他索性站起来，指挥着仆人放下手里的弹弓。
“打就打！”他猫着背背过手去，“不过先跟你说好，我不打女人！”
驾笼里传来一阵笑声，这笑声破开重重喧嚣，就这么直接传入二宫和也的耳朵里。
然后，驾笼的门缓缓打开了。
月光下，一个长发少女的身形渐渐出现在他的眼前。她手持一把桧扇，身着红色和服，眉眼如画，虽不施粉黛，但也清秀漂亮极了。
她摇着桧扇慢慢走下来，手轻轻一挥，驾笼稳稳落在地上。她看都没看地上哀嚎的仆人一眼，直直的盯着二宫。她的眼睛里冷冷清清的，不带着一点情绪。这眼神，让二宫不由得紧张了一下。
半响之后，她笑了，“我道是谁呢，这不是二宫家的小废柴二宫和也吗？”
她说话的气势太足了，差点把二宫的气势给压下去。
二宫看着她，她站在月光下，挥着桧扇，眉眼微笑的看着他。明明在微笑，周身却散发着清冷的气场，倒显得强势极了。
他迅速的收集信息，这个女人是谁？
能坐得上伊藤家的驾笼的，一定是伊藤家的人。
谁，伊藤家的谁会有如此强大的法力……
突然，他想到了……
“奈姬？”他说，“伊藤家远近闻名的恶女，奈姬？”
“恶女？”奈姬皱着眉头，她收起桧扇，瞪着二宫和也：“废柴，你说谁是恶女？”
5.
“我再怎么废柴也比你那没用的哥哥强！”二宫回她。
“我那哥哥再没用，也不会半夜跑来打人家的驾笼。”她头也不抬，认真的看着自己的衣袖。
“你哥哥连半夜出门都不敢，还不是废柴？！”二宫继续。
“那二宫少爷你半夜出来，经过你父上大人的同意了吗？”她不甘示弱。
……
清吉趴在草丛里，快要睡着了。
本来以为是一场大战啊，他撸起袖子都准备好架势了。
结果没想到少爷和那少女就这么打上嘴炮了。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言辞激烈措辞犀利。连个空晌的机会都不给下人留。
清吉瞌睡中清醒，发现那边俩人还在那吵着呢。
他看了一眼，嗯，两个人彼此的距离还挺远，应该比较安全。
“还是再睡一会吧。”他想。下意识的打了个呵欠。
呵欠刚打完，天空突然传来一道光。众人错愕，都盯着那道光看。
光芒褪去之后，竟是一只鸠。
只见那拳头般大小的鸠飞到奈姬耳边，冲她说了几句话。奈姬眉头一皱，轻声回：知道了。
说罢，鸠飞回了她的袖里。
奈姬抚平袖子上的褶皱，勾起薄唇看着二宫和也：我现下有事，不跟你计较！若你下次再敢来范，我就要你好看！
她五官清秀，静静的看着他。如水的眸子里又都是嘲讽。
二宫不由面皮抽了一抽：“恶女，你有本事就别走！”
奈姬没有回头，只是哼的一声冷笑，复又坐上了驾笼。仆人也不敢哀嚎喊疼了，纷纷站起来抬上驾笼走了。
二宫看着一行人缓缓消失，气闷极了。这一战，没伤筋没动骨，但是也没尽兴啊。
他气冲冲的看向清吉，“这女人有病吧？”
清吉识时务的点头。随后又补充道：“久闻伊藤家先祖是阴阳师出身，没想到，还真是啊。”
“几百年来伊藤家都不出阴阳师了，我只当他们早已舍弃这个身份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几百年后，他们家又出了一位阴阳师啊。”
“阴阳师？”二宫又随手摘下一颗草杆放在嘴里叼着，“就那个恶女？”
阴阳师不阴阳师他不知道，但是奈姬这个恶女之名实在是如雷贯耳啊。
伊藤家的夫人仙逝较早，伊藤康政姬妾众多，子女也大多不学无术。不过都是养在深闺，倒也没什么。只是这个奈姬，实在是太有名了。
她精通奇门遁甲，对各类阵法符咒都颇有研究。
且她为人好战，总是跟着父亲去战场上厮杀。按照普世理论，这应该是一位巾帼英雄了……
只可惜，坊间都说她性子狠辣，动不动就责打仆人，砍手砍脚都是常事。
前些日子还听说几年前是她差点毁了平氏的圣女，不， 好像已经被她毁了……
他低下头，想着奈姬刚才那模样。嗯，当之无愧的恶女。
论理来说，伊藤家千金，自是不愁嫁的，何况这奈姬已经过了著裳之礼，依旧没人来提亲。这是当然了，哪个王孙公卿敢娶她。
清吉感慨，“阴阳师啊，大多都天不假年，这个少女还年轻，也真是不幸啊……”
二宫和也想着奈姬刚才那副嘴脸，心想：谁要是娶了她，才是真正的不幸啊。
第三章 妻子
二宫和也在军帐里刚准备解九连环，还没开始，就听到外面传来喧嚷声。
他揉揉眉心，不得不出去。
只见军师压着一位士兵走了过来。他眉头一皱，问：“怎么回事？”
“大人！”军师凑了上来，“他在营中和敌军暗通书信！该杀了他以正军纪。”
“哦？”二宫挑眉，“拿给我看看。”
下人把书信奉上，二宫一看，不过是普通家书而已。
他笑：“军师，放了他吧，不过是家书，你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军师面上一下子红了，他清咳两下，补充：“大敌当前岂能顾忌这些。”
他摆摆手，打断了军师。只定定的看着那个年轻士兵。那人似乎是怕极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写给你妻子的吧？”他轻轻问。
那人一怔，似乎是没想到二宫大人会用如此口气，他看着二宫温和的眉眼，说了一句：是。
“这仗打了两年了，想她也是情理之中。”二宫直起身子，背过手去，
“你，怕死吗？”
那士兵彻底愣住了，不知道二宫大人何出此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了想说是不是应该说不怕？
刚要张口，二宫回头看他，他茶色的眸子里透出一股不常见的认真，与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极不相符。
“说实话。”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那人想了想，终是说了句：怕。
“大胆！军帐中岂能说出这种话！就冲这句话，也足以处死你了。”军师在一旁喝道。
二宫看向军师，他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微笑：“军师何出此言？”
军师一怔，不知道是怎么应答，战场上说这种话，不是摆明有问题吗？他看着二宫玩世不恭的样子，突然觉得其实有问题的是不是眼前这位二宫总帅啊。
二宫继续拿起手中的九连环，自顾自开始说道：怕死不是好事吗？怕死，才要在战场上尽力活下来啊。
“所以，”他抬起头，摆出温和的微笑，“好好活着吧。活到战争结束，回去看你的妻子吧……”
他眉目俊秀，灯火的照耀下，这份微笑更是温柔顺和。
军师一听这理论简直荒唐透顶，他忍不住插嘴：大人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理论……这简直……
“是我妻子说的。”二宫没有抬头，他垂下眼眸，继续解着九连环，“两年前，她亲口跟我说的这些话。”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已经沉浸在九连环的世界了。
只是军师却愣了。
许久之后，他才意识到，二宫和也刚才说的是我的妻子，而不是，我曾经的妻子啊……
第四章 联姻
1.
二宫和伊藤家恶女的梁子，自那件事之后就那么结下了。
二宫小霸王迅速把自己的作战对象从伊藤勘五郎换成了他的妹妹伊藤恶女。
仿佛要力证自己是个废柴似的。他开始埋在屋里思索怎么收拾她。
清吉看着他那模样，心想少爷的名声大约已经从废柴变成宅废柴了。
坊间的评价丝毫不影响二宫的热情。他用尽各种鸡鸣狗盗的方法给奈姬下绊子，恐吓她的下人，在她必经之路上放点蛇和毛毛虫，或者半夜装鬼吓她……
可是他忘了奈姬的身份了，当他被奈姬挥挥手贴上几十个符咒的时候，他差点被清吉真当鬼抓住了……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啊，他呸呸的吐着嘴里的符咒纸。嗯，下次他打算用脑子决战了。
所以他克扣了清吉三年的工钱（清吉：……），全城寻遍了十二个阴阳师。
带着这一打气势汹汹的货色，他打算给伊藤恶女一个好看。
倒是有一天，他还真就那么在大路上，直接把奈姬堵住了。
奈姬这次没乘驾笼，只是揉着眉心一脸唏嘘的看着他。
二宫“们”摆出了架势，冲奈姬摆着无比腹黑的表情。
又几乎一瞬间的事，一打阴阳师的符咒就如同水纹一样冲她飞了过去。奈姬摇着桧扇，眉头都没皱一下。袖手一挥，符咒就不见了。
不止如此，那一打阴阳师还被定住了。
二宫回过神发现身后那群吹得神乎其神的人站的跟葱一样直了……
他颇为无语，这钱花的真冤枉啊。不止如此，他预计接下来奈姬要揍他了吧？他定了定，硬着头皮看着奈姬。
奈姬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过了半响，她缓缓开口，“哎……”她叹了一口气。
奈姬撑着扇子，之后倒是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用一脸惋惜的表情看了二宫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二宫突然意识到，他刚才，是不是，被这个女人，鄙视了……
自小被捧在手心里的二宫少爷，哪能受到了这口气啊。
二宫愤愤的想：恶女啊，你还真是恶贯满盈啊！谁娶了你谁就倒霉了！你还是一辈子嫁不出去吧！
2.
虽然奈姬的恶名远近闻名。但是二宫和也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啊。花街里的游女们谁人不知二宫家的少爷啊。
不然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姑娘敢嫁给他呢？
不过二宫少爷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件事，反正他也不想娶。只觉是因为自己为人太低调，所以未被人熟识罢了。
他甚为自己平日的低调感到满意。
除去低调，他还对自己平日里的运气都是满意极了。二十年岁的时光里，无论是抓钱还是抽签，他永远都是万事大吉。
此生唯一一次吃亏，大约就是遇到伊藤恶女了。
他回家狠狠的摔了所有的弹弓，心想得去去霉运了。
结果，霉运反而越去越大。
不日后，父亲大人把他叫到前厅，告知他，一个月后，伊藤家的女儿要嫁给他。
“哪个女儿？”仿佛泼天的冰水从他头上狠狠浇下，他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脑子飞速转动想着今日是不是在做梦呢？
他狠狠掐了清吉一下。清吉啊的一声差点掉下眼泪。
——不是梦啊……
“伊藤家还有别的待嫁的女儿吗？是奈姬……”父上大人淡淡的说。
他掐的清吉更疼了。清吉的眼泪这次是真掉下来了。
“为什么让我娶她？？？？？”他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那个恶女？那个凶神恶煞的恶女？大冬天还摇扇子的恶女？那个动不动就召唤个式神玩两下符咒的恶女？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的面上色彩斑斓：“我不娶。”
父亲抬头看他：“娶不娶也不是你自己的事，直说吧，伊藤家需要我们二宫家的财力，我们需要借助伊藤家的势力。就这么简单。”
父亲面上一副“话已至此，无须我多说”的样子。
他仰头，不服气的补充了一句：“那你娶她也一样啊！”
这话刚一出口，站在他旁边的母上大人狠狠的掐了一下他。
3.
“所以，我是不会娶她的。”他站在东三院的街口，看着阿丰精致的眉眼。
“阿丰，你跟我一起逃走吧！”他笑着说。
阿丰看着他半响，发现他确实准备了一些行囊，她知晓这人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了。
“二宫少爷，我不能跟你走……”阿丰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
“为什么？”二宫脸色变了，他瞪大眼睛，“不是你说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阿丰点点头，“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二宫家和伊藤家联姻的事，满城都知道了。阿丰也不傻，这一走，不止得罪了二宫家，岂不是连伊藤家都得罪了？
——伊藤家的势力……嗯嗯，我何必呢？
想到这里，阿丰看向二宫。他茶色的眼眸似乎是弥漫了一层水汽，看起来如同月光照耀下的琥珀一样璀璨啊。
——这个男人真是好看啊。
阿丰想，可惜再好看，也不如命重要啊。
“二宫少爷，您这一走，就真的一无所有了。”阿丰掩唇轻笑，“再说，我跟您走，您有什么值得我这么做呢？”
“您是有钱呢？还是有钱呢？还是有钱呢？”
轰隆一声，天空打起了雷，片刻之后，就真的倾盆大雨了。
4.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甩他……
而且甩的这么干脆利索的。
二宫和也的内心痛极了。
俊秀的少年就这么孤独的站在雨里，行人纷纷跑过也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而他却毫不在意。
他抬头看着乌云漫天，层层叠叠罩在头上，雨水纷纷而下。他的心跟着雨水一样，慢慢变凉了。
他在雨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头发和衣衫，全都湿透了。在缓缓降临的夜幕之下，他看起来更单薄了。
天大地大，似乎没有他容身之地了。
他的身上凉透了，但心里却还是烫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正想着，突然有人拉他衣袖。
他回头，一个梳着总角的孩童撑着一把油纸伞，又捧着一把伞笑着看他：“大哥哥，你要不要买伞啊？”
他愣了半响，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微弱的笑意。
伸手拿出金弹子，放到了孩子的手里。他接过伞，没有撑开。就那么淋着雨，慢慢的走了。
那孩童拿着那颗金弹子，开心极了。谁成想一把伞能卖出这个好价钱啊，这可抵得上他家好几个月的吃食了。他高兴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了。
正高兴着，眼前传来一阵阴影。
一抬头，二宫和也正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
他依旧没撑那把伞，只是伸出自己肉呼呼的手掌，一字一句跟那个孩子说着：找钱啊。
孩童嘴角一抽，差点咳嗽出来。
他一边讪讪的拿出钱袋子，一边小声说：大哥哥，一般像您这种情况这种心情，谁还惦记着找钱啊？
二宫晃了两下手：那是他们，赶紧给我找钱。
5.
他是淋着回到家的。
若不是这样，怕是父上母上不会知道他有多难过吧。想到这里，他淋的更坚定了。
看来，他注定要为了自己的家族把自己“卖”了。
——不，好像是伊藤氏看中他家的钱了吧？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二宫家买的伊藤家的女儿吧。
——但是为什么是我呢？难道我前世做过很多孽吗？
——不不，就冲那恶女的模样，我这也是为民除害了。
只是，他的胸怀真没到能为民除害的地步啊。
想到这里，他眉头皱的更紧了。
刚迈两步，看了下手里的油纸伞。
——有伞不撑不就是傻子吗？
他突然反应过来要是带着这把伞进门，父亲母亲可能不会觉得他是情绪有问题，而是精神有问题吧。
他想了想，索性把伞扔了。
那把油纸伞在泥泞的地上滚了一段距离，然后就停止了。它孤零零的躺在雨水里，似乎自己也湿透了。
二宫和也渐渐走远了。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走远之后。有一双白皙的手，慢慢的把那把油纸伞捡起来了。
奈姬在空中虚化了一把油纸伞撑在头上，把那把沾满泥泞的油纸伞抱在怀里了。
大红色的单衣上沾满了泥水，她也没有太在意。
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二宫和也离开的方向，然后转身走了。
第五章 奈姬
1.
一个月，其实也过的很快吧？
二宫和也看着自己身边那些婚礼用的排场，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嗯，人生果然如同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啊……
他快哭了。
原来这么快就一个月了啊。他的很多想法还没来得及实现就已经破灭了。
这段时间已经尝试了很多方法了。绝食（假装）、离家出走（假装）、自杀（开玩笑这个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但是，还是无法阻止奈姬啊！！
她就那么气势汹汹的嫁给了他。
当他看着正座在他旁边的奈姬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一切，已经是定局了。
奈姬瘦弱的身躯，就那么正座在地上，穿着白无垢，面上盖着白盖头和面纱，她静静的坐在他旁边，没有和他说话。她的模样安静极了，倒是和记忆里那个凶神恶煞的恶女不太一样了。
不过，她是什么样都和他关系不大。
他已经很好的压制住自己的脾气，没在成婚的时候大闹了。接下来，反正她已经嫁给他了，他的任务也算完成，谁也别打算管他。
想到这里，他慢悠悠的站起来，打算出门。今晚上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这过夜的。
“你去哪？”手刚碰到纸门，奈姬突然说话了。
他本不打算回应，后来想不回应她该不会以为他在怕她，索性回头说：需要跟你说吗？
奈姬已经把她头上的面纱摘下了，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不满，只有像是看着一个调皮的孩子一般看着他。而后她垂下头，没再说话。
二宫被她这眼神看的，又郁闷了几分。
他索性什么都没说，推开纸门走了。
2.
他是在外头找狐朋狗友厮混了一个晚上天亮才回来的。
黎明时分，带着满身的酒气，他回到了府里。
仆人看他的样子，知晓他心里不痛快，倒也没说什么话，只是纷纷冲他施礼，然后悄悄退下。他顺着熟悉的院落和长廊，慢慢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还未进入房门，远远的，便在长廊上看到她了。
她就坐在长廊的廊杆上，依着廊柱，眼神看向天空。她还是穿着昨日那件白无垢，只是把盖头和面纱取下了，她静静的坐在廊庭上，侧脸沐浴在初起的阳光下，她的额头像是覆盖了一层淡淡的金粉，她的五官较好，鼻子挺拔，面色平静而简单。
在那一刹那，她与他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没有往日里那种嚣张和不可一世，也没有往日的华贵和骄傲。她竟像一个小姑娘一样，带着一种干净的美好。
二宫愣神了片刻，又意识到她连衣裳都没换，该不会是一夜未眠在这坐到天亮吧？
想到这里，他清咳了一下，示意奈姬他回来了。
听到声响，奈姬回头看他。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极了，她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
二宫自己都愣住了，他本来以为奈姬至少会骂他，或者跟他大打出手。他回来的路上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奈姬平静的看了他一会，而后轻声说：你回来了，早茶准备好了，去吃吧。
说完，她自己倒是走了。
二宫看着她瘦弱的背影，自己倒是纳闷了。
3.
新婚之夜就没在房里过夜，这种荒唐事一般人家都接受不了吧。
更何况是二宫家。
当父亲听到这一荒唐事的时候，气的茶碗都摔坏了。
二宫跪在厅前，一副就这样吧我无所谓了的模样。父亲气的把茶碗往他身上砸，“没有人逼你和她举案齐眉！”
父亲指着他的鼻子，“但是你不要太过分了！伊藤家的颜面岂能这么让人践踏？”
他揉揉鼻子，没说话。反正他也不想和那个女人结婚，多待一会都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底气倒是更足了，他就那么跪着，表情反而坦坦荡荡了。
父亲气的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打他。
刚要打上，一个红影在眼前出现了。
他定睛一看，奈姬已经跪在他面前了。她就那么挺直脊背跪着，伸出手拦住父亲的手掌了。她的背影依旧消瘦，只是挺直了。
他看着她柔弱的背影，内心突然五味杂陈了。
——这恶女，是过来保护我的啊？
——哼，我需要她保护吗？
他伸出手想让她起来，但是她没有回头，连动都没动一下。
父亲看着他们两个人，自己摇了摇头，倒是没再说话。
4.
从大厅里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了。二宫走的快了点，她在后面慢慢跟着。
二宫走两步，回头看她。
她低着头，面无表情的走着，没抬头看他。然后，就那么一股脑，撞到他身上了。
胸口被撞的有点轻微的发麻，二宫揉着心口，说：恶女，你走路不会看路吗？
她终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大大的眼睛里有他的倒影。她的眼神没在他身上多做停留，然后慢慢往下看去。二宫被她这目光扫射的有些不自在。
他清清嗓子打算喝止她。话还未出口，却被她打断了。
“破了……”她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什么？”他一愣……
“衣服破了。”她伸出手轻轻指了指他衣服上的一角。
他顺着她的手势一低头，果然，左肩处有了一寸大的缝隙，想来，是刚才被父亲的茶碗砸的吧。
他再次抬头看她。
她没有看他，只是定定的注视着他衣服上那道裂缝，像是痴了。
她的瞳孔黑极了，又黑又亮，因为身着大红色和服，看起来整个人更加白皙娇嫩了。
他歪了歪嘴巴，其实，这个恶女，长得也很好看啊。
只是，若不是以这种方式相遇，以这种方式在一起，想必，他也不会如此排斥她。
不过，这一切都已注定了，没有人能左右他。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
“我回去换一件衣服，然后就出去了。”他说。
过了好半晌，他自顾自说了一句：“今晚不会回来，不用等我。”
——你怎么知道，她在等你呢？
5.
你怎么知道她在等你呢？
二宫其实偶然会想问自己这句话。但是很快又制止了。这问题其实没有意义，因为他知道，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理由这样做吧。
二宫和也的日子自由散漫惯了。
父母看他和奈姬多少没有闹的面子上不好看，也就由着他的性子不管他。他仿佛又恢复到之前那种开心的日子了。这让他非常满意。
奈姬基本上不管他，也不同他说话。他无论是早出晚归或者是几天几夜不回家，她也不做声。
只是每次他回去的时候，不论是何时，都会在廊上看到她。
她总是面色平静的坐在栏杆上，依着栏柱，静静的看着云霞。她的长长的黑发顺着廊柱如同瀑布一般缓缓倾下。
看到他回来了，她就站起来看他。
面色安静宁和，她总是轻声说：你回来了，早茶已经准备好了，你去吃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了。
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比这位更好打发的妻子了。
二宫低下头，看着自己那件衣服。上面的破口已经缝好了。针脚整整齐齐，缝的结实漂亮极了。
他以为是清吉做的，还赞清吉的手艺精进了。清吉吞吞吐吐，最终说了是夫人为您补上的。
他突然想到，那个恶女跪坐在地上，认认真真缝补衣服的画面。虽然他未亲眼见到，但是也能想象。她纤细的手指拂过洁白的细线，然后认认真真的缝上裂缝，再慢慢打结，最后朱唇轻启，咬开细线吧。
——停！二宫和也，不能再想了！
他跟自己说了这句话。
够了，到这里就够了。
“这衣服以后我再也不穿了，清吉，把它扔了。”他皱着眉头走出纸门，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清吉，和这一句话。
第六章 生辰
1.
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倒是显得时间有些单调了。
那日在前厅和父母说完话。母亲暗地里冲他施眼色。他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母亲摸了摸他的头，温和说：“今日白天，你不在的时候，奈姬的母家来人了。”
“哦，”二宫和也挑了挑眉，这个和他没什么关系吧？
母亲无奈的笑了笑，“若你不是有急事，可以去看看她。”
“若你不愿意，就当没听到这话吧。”
他的脸色变来变去，最终说了一句：我有急事。
2.
路过庭廊的时候，二宫突然想，今天，她还会在那里坐着吗？
以前每次遇见，真的是巧合吗？
想到这里，那说着有急事的那颗心，却突然好奇了。
他轻声轻脚走了两步，后来想这是自己家我为什么表现的要跟做贼了一样呢？
想到这里，他步伐又大了。
只是这次，他不是在那个庭廊里看到她的。
他是在屋里看到的她。
她没看他，也没看到他。
她只是趴在石桌前，桌上有一只黄白相间的小奶猫，她伸出一只手指让小猫伸出小小的舌头舔来舔去，她看着那只小奶猫，自己倒是笑了。
她，笑了……
二宫和也自己都愣住了。
奈姬刚才，居然笑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笑的样子。不是嘲讽，不是冷笑，她只是单纯的开心，然后单纯的笑了。
她笑起来像个孩子，干净美好极了。
——原来，她这么喜欢猫啊。
看着她皎洁的脸庞，二宫和也的心咯噔了一下，然后自己下意识的也笑了。
这轻轻一笑，倒是把她和那只猫都吓倒了。
看到他的一瞬间，她的手似乎都有些僵硬了。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半响后，轻声说：你回来了？
二宫和也还没说什么，小奶猫倒是从石桌上跳下来，飞快的跑到院子里了。
奈姬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她看着那只奶猫一溜烟消失在草丛里，眼神中的落寞突然浓了点了。
不过这情绪转瞬即逝，她立马站起来，看着他，说：“今天要留下来吃饭吗？”
这口气，说的有些太客气了。二宫这才注意到，在奈姬的身后，女侍早已把茶饭摆好了。
——原来，是到这个点了啊。
他摆摆手，说今晚有急事。
奈央点点头，没在说什么，也没起身送他。
她只是静静的坐回在石桌前，看着茶碗，面色淡然的夹起一块米饭。
二宫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他转身往外走去。
推开纸门，还未迈出去，他又停下脚步了。他回头看正在那里吃饭的奈姬。
她红色的和服衣摆就那么在毡子上铺开了，像是一朵鲜艳的花。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顺着衣服蜿蜒开来了。看起来确实美丽极了。
只是，还有哪里不对劲呢？
他想。他浏览着这个屋子，使劲的在回想。
——是哪里不太对劲呢？
他仔细的看着，仔细的想着……
明明是富丽堂皇的屋子，明明是丰盛极了的菜肴。明明那桌子并不大，明明她周围站着一些女侍。
但是……
但是……
但是，为什么突然，觉得，她坐在那里是那么的寂寥呢？
他的心突然难过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
——她寂寥不寂寥，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和我二宫和也有什么关系啊。
他皱着眉头，打算走开。但是，手碰到纸门，他又停了。
奈姬还是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吃着米饭，她看起来瘦了好多，只剩下两个大眼睛了。
……
他想了想，算了算了，我反正也饿了，于是他索性坐回去了。
“你怎么回来了？”奈姬继续吃着米饭，没抬头看他。他没应她，只是回头跟女侍说，“我也在这里吃。”
女侍突然激动的有些热泪盈眶了，她立马退下准备碗筷了。
奈姬听到他这句话，抬头看了一眼他。
“不是有急事吗？”她问。
他歪歪头，“你这么不想我在这里吃是不是因为你根本没准备我的吃食啊？”
奈姬面色一怔，没有回答。
女侍匆匆又回来，把茶碗摆好递给他。
他吃了几口，突然想到：“你是不是每天准备的时候，都准备着我的吃食呢？”
这话一出口，奈姬那边的筷子就停了。
她低着头没说话，只是咬着筷子，一动不动……
她好像脸红了……
二宫心想我就是随便一说，看来是说对了……
心里突然也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奈姬低着头，一直都没再说话，连筷子都不曾动一下。二宫看着外面天色渐晚，再不吃估计也不用吃了。他伸出手指戳戳奈姬的碗，意思是赶快吃吧。
手指的动作刚停，外面突然传来嘭的一声。五彩斑斓的光线映入纸门内了。
女侍走来说：夫人，烟花已经开始燃放了。
她放下碗筷，起身去外面看。他问女侍，今日怎么会有烟花？
女侍恭敬回答：今日是夫人的生辰，她母家特地为她送来的烟花。
——原来是她的生辰啊。
——居然是她的生辰！
“怎么没有人告诉我今日是她的生辰呢？”他皱着眉头。
女侍低下头，惶恐的说：“夫人，本不让我们说的。说少爷您很忙，无须打扰您。”
他突然明白母亲让他过来看看的意思了。他摆摆手，示意女侍退下。
他自己倒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他就那么坐在榻上，抬头看着站在庭廊里的奈姬。
她背对着他，同样抬头看着空中的烟花。她的背影似乎比印象中还要消瘦了……
烟花冲天而起，一下一下璀璨极了，奈姬静静的看着，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她静静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光影，他静静看着她。
很久以后，二宫和也自己也想，若时光，能永远停留在当时的那一刻，就好了。
第七章 烟花
军师站在二宫和也旁边，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解九连环。
他已经解了几炷香了。
军师头都大了。
事实上他知道，二宫和也根本不是第一次玩这个了，凭着他娴熟的记忆，根本花费不了多少工夫。
他铁了心的在这里摆弄几炷香的时间，不过是想耗费自己的时间。
——也罢也罢，既然他想耗，那我就跟他耗着吧。
军师自己也是想明白了，于是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
又不知过了多久，二宫终于是把手里的九连环放下了。
他手托着腮帮子，懒懒的看着军师。眼神似乎在示意：好了，你说吧。
军师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
大人，我们，该考虑攻城了。
“嗯。”二宫换了一个手撑着下巴。
这话，让军师没办法往下面继续说了，他既没肯定，也没否定，这声嗯倒好像只是表示他听到了。
军师差点崩溃，只能继续说：已经围了三个月了，伊藤氏气数已经尽了，此时攻城时机正好啊。
军师又把数日前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一堆理论重新复述了一遍。
他说完，发现二宫根本没看他。
二宫只是盯着自己的手，好像出神了。
“大人？”
军师无奈，只得再唤他一遍。
他恍惚这才回过神来，斜斜上挑的眉眼漫不经心的落在军师身上，茶色的眼眸看起来漂亮极了。“知道了。”他说，知道了。
军师实在无法，只得继续说：“不日前探子来报，伊藤氏最后一位圣女枝子也死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回击之力了。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
“他们投降了吗？”二宫突然打断他。
“诶？”军师愣住了，须臾之后知道他在问什么，马上回答：“没有。拒不受降。”军师说罢，面露恨色：“两军交兵，不斩来使，这是古来就有之的兵者之道。可恨伊藤氏那魔女，居然差点杀了我军劝降使者。”
“根本就是荒唐至极。”
“大人，这样的魔女还留着何用啊！”
军师慷慨激昂的说完，面色潮红的看向二宫和也。
对方没有回答，他低着头，似乎在想些别的事情。
军师心想：难道他又在走神啊……
刚在心内哀嚎，却看见二宫和也仰起头看他。与他目光对接的那一刹那，二宫自顾自地笑了。
“她还是老样子啊。”二宫笑着说，口气似乎宠溺极了，“还是老样子啊。”
“爱就是用力的爱，恨就是用力的恨了。”
“还是老样子啊。”二宫和也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把头低下了。
他手里又重新拿起了那九连环，又准备重新解了。
军师急道：大人！
“先生。”二宫的声音低了下来，竟像是呓语。但是军师还是听到他轻柔的声音，他盯着九连环，并未看他。
“先生，营里还有烟花吗？”
军师彻底不知道二宫总帅在说什么了，他愣在那里。
“有烟花吗？”二宫抬头看他。他就那么直接盯着他。
军师有些紧张，他想了半天才接下这句话。
“怎么可能会有烟花……但是，有火药……大人，您要烟花做什么？”
二宫听了，倒又把头低下了。他开始继续解着手里的九连环。
“以往她的生辰，总是会放烟花的。”
“只是，今年，想必不会再有人为她放了。”
“但是，我还是很想看看啊。”
“所以，军师，你有烟花吗？”
他就那么直直的望着军师，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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