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1.12
今天是腊月的第一天，也是我的13岁生日，这个冬天和往常的冬天不大一样，格外的湿冷。屋外白茫茫的一片，这里的腊月已经许久没有炮竹声了，世界如死一般的安静。屋檐的露水结成了冰，一大早我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阳光穿过多面的冰柱像一颗颗水晶，闪耀着白光，我就这样虚度了一个上午。自从战争开始后，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好好的看窗外的雪景了，生日对我而言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我依稀记得，有几年的生日是在防空洞里度过的。没有热腾腾的长寿面，也没有阿娘绣的新衣裳，只有可以把人吞噬的黑暗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腐坏的气味。今年的生日已经格外好了，阿曼婆在楼下做了热腾腾的窝面，这是好多年没有闻到的香麻油的味道。
小时候，阿爸阿妈给我请了私塾先生，在家教我读书写字。阿妈说大家闺秀要学会读书认字。我热爱读书，比起古诗词，我更喜欢那些民间的传说和神话。直到战争开始了，我读书的日子就停了。我偷偷地拿了阿爸的钢笔，那是一只日本造的钢笔，冰冷的不锈钢笔杆。
“开饭咯，阿芳，阿奇，快下楼”阿曼婆吆喝着
昏暗的灯光下，弟弟趴在桌子上，张望着锅里的面汤。阿曼婆用勺子捞了捞，给弟弟和我盛了满满一碗哨子面，再给自己舀了一碗面汤。弟弟和我都饿坏的，但是按规矩，我们都不能动筷。阿妈不紧不慢地坐下来，整了整袖子。阿妈是南方军阀的千金，从小家境殷实地位显赫，自然有很多规矩。阿妈的父亲掌管云南一省的行政和军事大权，当年外祖父北上结识了在杭州从商的爷爷，从而定下了娃娃亲。阿妈说，她13岁出嫁，16岁生了我。生我的时候，天气像现在一样，湿冷湿冷的，外面下了大雪，产婆的马车陷在了大雪里。阿妈躺了整整一宿，一家人把阿妈团团围住却又束手无策。谁知家里一个给马儿接生的佣人自告奋勇要来试试，当时也实在别无他法，只好让佣人给阿妈接生。“前前后后又是折腾了一天，你折腾够了我，总算愿意出来了” 据后来产婆说，要是当时没有人接生，估计我和阿玛都要命丧黄泉。从此之后，那个接生我的佣人就变成了我的乳娘，阿曼婆。或许是因为我差点夺了阿妈的命，又或者是因为我是女儿身，从小到我并没有觉得得到了多大的关爱。阿曼婆更像是我的妈妈，在我害怕的时候，总是哄我入睡，在我吃不饱的时候，偷偷地给我藏了馍馍。
阿妈后来又生了一个弟弟，全家人都对弟弟额外疼爱。然而阿曼婆还是最爱我的，常常偷偷把给弟弟的补品留一份给我。
“你今年也不小了，阿妈想拖个媒人，给你找个好人家” 阿妈头也没抬地说着“ 你阿爸进了狱子，现在大家都躲着咱们，要是有合适的，也别太嫌弃了” 阿曼婆在一旁生着炉子取暖，什么话也没说，炉子蒸汽让昏暗的屋子变的雾蒙蒙的，我恍惚看到了阿曼婆眼中的泪光，或许是那热蒸气让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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