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交接的时候,我的父母曾相爱。
有天父亲兴致冲冲拿着一封信进来递给我看。没有地址,没有邮编,封口被撕开的蜡油已经变色,封面上写着:我问候你,怀着敬意。
我很快明白过来,这是父亲写给母亲的情书。信纸干脆发黄,我小心翼翼的读:"我时常梦见你,站在那月亮下,月似的蕴着淡光。我望向你,就像荒野中的孤狼,急切地寻求慰藉。"
父亲很得意,翻过信纸:"这里画着月亮——要和文字相呼应。"
真的,谁会不爱我的母亲呢。皮肤光洁柔软,睫毛翩扑,窈窕温柔,她是个美人。
彼时母亲还在省会城市读大学,父亲常常坐火车去看她。他们在二叔家做菜,沏一点茶,喝半杯酒。父亲给母亲剥银杏果——她每次提起这段都会笑——微微的酒意让父亲腼腆起来,埋着头仔细的剥了一个又一个, 堆在她的碗里,得到母亲赞许似的笑容,很得意。
后来他们结婚了。腾云驾雾的拖尾婚纱,描龙绘凤的大红喜服。母亲耳边攒着精致的珠花,我再没见过那种头饰设计,很奇异,很好看,很适合她。
他们实在是般配的。
父亲读文科,母亲读理科。沉迷社会学政治学的父亲看不透母亲的光栅光谱,推导公式的母亲搞不懂父亲的人情世故。对方的世界对他们彼此是如此的神秘复杂,他们互补的很完美,且互相崇拜。
我看过许多相片, 该看的不该看的。新婚的母亲穿着碎花裙倚在床上,眉眼很淡,勾了大红的唇,连发尾都是风情 。年经的父亲热爱摄影,在家里布置了暗房,洗了很多母亲的相片——我实在庆幸——父亲拍了很多私房照,是会在照相馆引起喧然大波的,这艺术爱好者的浪漫。
后来他们老了。不再互相崇拜,不再拍照,不再剥银杏果。
长大以后的某一天,我读了聂鲁达的诗。
“我问候你,怀着敬意。而后,让你拥抱我而忘掉你。 因为我们是一体,将继续面对着风,一起,在夜晚,在街道上或斗争中。”
我不确定情书封面上的那半句话,是否引用了聂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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