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

作者: 林火坤 | 来源:发表于2020-01-13 21:35 被阅读0次

        韩立是个乞丐,和我家交往了十几年。

        他是有一次拿米到我家卖才认识的。那时我还小,不过已经能够在米店里帮忙了,经常看到他到我家卖米。乞丐乞讨到的多是大米之类的(偶尔还有些许零钱),一天下来,就有好几斤米了,隔三差五的,就到米店换钱,有时也把零钱换成10块的大钞票,然后塞到鞋底,用力的踩上几脚,在店里来回走上几趟。爷爷买卖公道,还经常叫他喝茶,韩立就觉得很受尊重,一来一回就认识上了。

        乞丐最麻烦的是晚上落脚的地方不好找。最理想的是到庙里睡觉,既安全又可遮风避雨。但附近村子只有一座七圣夫人庙还可以住人。很多乞丐都抢着住,这时都要抡起拳头说话,谁拳头大谁住。那时候我爷爷在村里还说得上话,每天黄昏他总是会带上韩立到七圣夫人庙里住下,这样就没有人会欺负他。那时经常有乞丐被欺负,甚至被打的事情发生,当自从韩立跟我爷爷熟稔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欺负他了。

        韩立的三餐吃得很简单。我们这边早餐、中餐都喝粥,晚上才吃干饭。韩立一口牙齿都掉光了,他只能喝粥,早餐、中餐他都能乞讨到一些粥喝。晚上要不在庙前的平地上搭个炉子,自己熬点粥喝,要不就拿些米到我家来煮。用的是自己的锅煮——说是碗也可以,煮完直接端起来就吃。看到我来了还问我要不要吃点。有时他也喝点小酒,一瓶绵竹就可以喝上几次,喝酒时他就到桌上吃——等我们吃完收拾完才上桌。他晚上偶尔也到我家看电视,挑一张凳子,小心翼翼地坐在门口,或者干脆坐在门槛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家里人该干嘛就干嘛,互不干扰。有时我同学到家里来,看到一个乞丐在那里看电视,禁不住多瞟上几眼,心里有些怕怕的,同学从他身边经过时,韩立都会收收腿、带点歉意微微一笑。

        韩立老家是安徽的,在我印象中,安徽的乞丐很多,动不动就碰到一个,都说家里遭水灾了,拖家带口出来乞讨,嘴里不停的说着“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之类的,不过很文明、你不给,他们也不杵着不走。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把安徽当成乞丐的代名词。有一次听韩立说,他当过国民党兵,上过战场,看到前面的人一茬茬倒下,就哆哆嗦嗦逃回家了。以前韩立也是跟大家一起过来乞讨的,后来,渐渐的有些人一回去就没有再过来。只有他每年春天的时候准时出现,天气转冷了就回家。年年如此。他说还是这里比较熟悉,每次一出门就往这边跑。从安徽到这里,少说也有两三千公里,他边赶路边乞讨,有时还搭一下顺路车。来了总是先到家里跟爷爷打个招呼,然后再背着被铺和一蛇皮袋的锅碗瓢盆,乒乒乓乓一路走到庙里住下。

        韩立说之前是因为家里没有钱,不得不出来乞讨,后来日子好过点吧,儿子要建房子,没钱,就出来乞讨,儿子建完房子,把帐还清,又轮到孙子要建房子,又缺钱,只得出来。他说自己没什么本事,只能出来乞讨,不要给子孙添麻烦,每年还可以落下点闲钱。有一次初冬,他跟爷爷说要回去了,可能不再过来了,说孙子的房子也建好了,钱也还上了,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那天他和爷爷喝了很多酒,韩立还从鞋底抽出一张10块的,说让我去买猪头肉和卤豆腐。

        第二年,开春很长一段时间,乞丐一直没有出现过。那时爷爷已经不再开米店了,时常一个人坐在条凳上,看着村口的路,念叨说看样子乞丐不会来了。不过那年春天快过去的时候,韩立背着他的被铺,拄着拐杖,又出现在家门口。他说乞讨这么多年,习惯了,坐不住。

        后来我上中学了,住在学校里,偶尔回家,也很少看到他。再后来我考上大学了,那时考上大学,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会包个红包祝贺祝贺,50、100不等。韩立从兜里颤巍巍的掏出了90块钱,都是10元一张的,说是给我到学校里买些吃的。

        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可能早就过世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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