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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昭听到鸟鸣声,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睁眼见到野花开在自己身旁,天边泛起日出的红霞,树木哗哗作响。
这是梦。
他闭上眼睛翻了一个身,吸一口气,准备继续睡下去。
不对! 他蓦然惊醒。
他摸了一下大腿坐了起来,是湿的。
怎么是湿的?
年幼时的噩梦缠着他。
难道尿床了?
他立马伸手摸向裤裆,又摸了一遍。
“干的啊。”
露水?这不是梦吗?
他有些迷惑,揉了揉眼睛看向周围。不远处的大石头上坐了一个人,一头的白发,背对着他,像极了昨日漂浮在空中的仙人。
自己怎么在这里?仙人怎么在这里?
他爬起身转了一个圈子悄悄走到仙人对面,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肯定是做梦了,做梦了。”
仙人睁开眼睛,看着木昭,木昭的惊讶实在太直接,他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看到这么空白的生命了。
他尽量温柔,却依然拒人千里:
“醒了就去打坐。”
“打坐?怎么打?”
“朝东方盘膝坐下,闭上眼睛,静下心,注意呼吸,什么也不要想。”
仙人伸手一指,
“就坐在那里。”
木昭还未清醒过来,
“你真的是昨天城中那位仙人?”
“是。”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您怎么也在这里。”
他的声音颤抖着,语气充斥着惊讶和激动。
“先打坐。”
木昭欲言又止,茫然的走向仙人指的地方,盘膝坐下。
多年之后的木昭回忆起现在,他说:
“自那时起,我便没有了方向,以为碰见了梦想,却是在梦里迷了路,终日漂泊。”
“而求知便全凭一本《论语》,整个脑袋里都是正,善,礼。有言传,无身教。”
“杀戮者教我静心,阴谋家教我善良,自残者教我向上。”
“无关之人尽可对我斥责怒骂,而在那些阴暗角落里现出肮脏的人,最好闭口不言,少作光鲜亮丽的高谈阔论,那只会让我恶心呕吐,忍不住杀人。”
木昭在打坐中挣扎了一个时辰,直到太阳烧得脸上火辣辣的。
日头初一显现便开始毒辣,仙人走到木昭的面前,他挡去阳光,影子覆盖在木昭的身上。
“可以了,起来吧。”
打坐有多久,木昭便思考了多久。经过思考,他反倒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他就跟着仙人走,走到河边。
“洗脸吧。” 仙人说。
他依照吩咐弯下身洗脸,看着水里倒映出的那个人影,止不住的开始幻想。自己是被仙人选中了吗,要成为仙人的弟子了吗?是不是自己也有一日能御剑于天上,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
仙人的弟子,那不也是仙人吗?
仙人可敬?自己呢?
这么想着,他竟起身盯着仙人的眼睛,不闪不躲。这是他用尽了全身勇气唯一能摆出的战斗姿态。
战斗?
仙人却不曾看他一眼,自顾的说,
“有什么要问的?”
木昭沉吟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废话。
“你是谁?我是谁?”
仙人有些想笑,
“我是仙人,你是谁我哪里知道。”
“那为什么我在这里?”
“因为你的父亲找到了我,想让你跟着我学东西。”
一切就像想象的那么完美,自己还还枉费功夫故作深沉的试探,木昭惊叫出声。
“仙人这么没有原则?”
“嗯?”
“找到你便能跟着你学东西?”
“或许吧。”
木昭兴奋起来,少年的深沉总是装不真切的。
“是我天资太高吗,仙人?”
“我父亲怎么找到你的?仙人”
“…………”
白头的仙人的苦起来,尽管他珍视温柔,但他实实在在的受不了喋喋不休。况且他这样的人就应该砍断自己所有的柔情,方才可以与世界更好的交谈。
仙人先要立下规矩。他说:
“以后叫我先生,我姓楚。”
“好的,先生。”
木昭干净利落的答应到。他对一切都很自然的接受了,不曾有一点质疑,以为自己走了大运。
终归是个孩子。
楚先生不说话,一路沿着河流行走。毒辣的太阳把木昭的话都烧干了,他终于不再言语,跟在先生身后沉默的赶路。
浑浊汗水大颗的从皮肤里溢出来,直到日落的时候,他一头栽倒在夕阳的余晖里。栽倒的前一刻,他才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那些莫名的倔强终于败下阵来。
楚先生俯视着他,
“起来。”
木昭感到委屈。
他不说话,双手撑地颤抖着爬起来。手摔在地上的时候磨破了皮,血浸出来,他任由血水遍布手心,不擦不看,这是倔强的孩子对自己的惩罚。
终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楚先生停止了前行,他在一处大石板上坐下,把木昭叫到了身旁。
“坐下。”
说完楚先生挥手打开木昭的行囊,从里面取出一个干瘪的面饼和一个水袋。他把面饼和水袋递给木昭。
这让少年感到温暖,他大口大口撕扯着面饼,用这样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感动。
天色暗了,虫鸣和蛙声和在一起翻滚出来,被木昭连同面饼和水一起咽进肚里。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先生,什么时候教我法术?”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先生答非所问。
“可那是从我的行囊里拿出来的。”
“但现在是我的。”
木昭不甘,他试图说理,可先生的姿态让他无从开口。
“今日就不算了,从明日起,你要用钱来买。”
“我的行囊都是你的,我哪里来的钱!”
木昭从未见过如此不讲理的人。
“你可以挣。” 先生说道
“荒山野邻,一天下来人都没有看到一个,怎么挣?”
仙人闭目。
木昭独自一人思考,他想通了一些东西。然后又想到一些人。
“先生,我父亲呢?”
“在家。”
“小瞎子呢?”
“在家。”
“那恶鬼呢?还在吗?临安城呢?”
有一些事要被隐藏,但是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愚昧无知,对于这一点,楚先生痛恨隐藏者,人们需要知道他们应该知道的。如若杀不尽寻求真相的人,那么真相必定会挣扎着浮出水面。那些寻求真相的人,会光明万丈,也会痛苦万分,他厌恶这样的人,所以也厌恶自己。无论如何,这些人到了最后都是痛苦,不管是继续追寻还是放弃。
他可怜这样的人,更多的是,他可怜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而战,他必须尊重所有的参与者。
他睁开眼睛,黑暗中有一点点光芒闪过。
“你要知道,没有一个人能像石头一样纹丝不动。人生就是水,不管是湖面或者海里,或者是端在杯子里的茶,总会掀起波澜,至少也会溅起涟漪,是起伏的,我们也需要这种起伏。”
接着他猛的冷漠下来,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保证另一个人是什么样,即使恶鬼已经离开了临安,即使恶鬼消失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人能保证临安会怎么样。你父亲也好,小瞎子也罢,他们都会有自己的起伏,你也无力插手,知道吗?或许有一天你自己也将陷入泥潭,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木昭呆了,他听不懂楚先生说的,但是直觉让他惊慌,事情原来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他茫然的站起身,看着走过来的方向,又看向先生,不知道说什么。
先生的脸冷得像冰。
他突然想要回去,御剑飞行和行侠仗义都被抛到了一旁。
“先……”
“你回不去了。”
先生冰冷的打断道。
“而且现在他们都过得很好,不需要你担心。”
说罢,先生觉得索然无味,闭上了眼睛。
夜太长,蛙声都熄了。
木昭在梦里看到金黄色的长剑,剑上面的白衣,剑下面的临安城。小瞎子和父亲在城里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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