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S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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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Sin是福建籍新加坡人，问他是湖建哪里的，他回答：啊。

一开始我不仅以为他不会讲中国话，还以为他不会讲话。接近知天命的年纪，小小一把花白胡，一个啤酒肚，把衣服的前沿撑得高高的。

第一次听他讲中文是在认识已有两个月的时候，他讲：海带啊。我愣了一下，问别人海带是什么，其实是想问他为什么突然讲海带，别人说没意思，他自己讲着爽而已。

自此，每当我碰到他，就跟他讲一句海带啊，谢谢也是海带，对不起也是海带，有时他对我笑，有时也回我海带啊。

后来熟了，我叫他Sin啊，他抿着嘴笑，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的名字，反正他没叫过。

一次我在做东西，他想帮我，他先过来瞅瞅我，然后看了几秒天花板，接着把我挤到一边。他没碰到我，但是我敢肯定那个动作确实是：挤。

我想说声谢谢，想想还是算了，何必把人家搞尴尬呢。

我问他以前读的是英文学校还是中文学校，他说小时候和父母去过北京；我问他有没有去看长城，他说当过两年兵；我问他是读了大学还是高中后去服的役，他说小学上了六年；我问他怎么没念高中，他说六年不及格；我问他当兵的时候多大，他说后来去上了职中。一定是我没跟上他节奏。

我放朴树的《生如夏花》，他听后咧嘴嘿嘿直笑，把我吓一跳。

他收集纸皮，所有的纸片都由他义务收，据说他会拿去卖。他还喜欢收集很多东西，比如游泳护目镜，有一次他就给我一个，没说话，只是给我，在我切洋葱的时候。

我一次没戴过，他也没说什么。我和别人调侃，以后有想要的二手东西就跟他预定，他准能弄到的。

过年那会，我跟他讲新年好，他笑着说：虎参啊。我问：虎参？他说：嗯，虎参，牛车水有虎参卖。我问他买没，他说没买，太贵，我问他是不是舍不得买，他又笑，我说过年就买嘛，补一补。

他永远都是笑笑的，不用看他脸色，没有情绪。

之后我们不讲海带了，换成了虎参。有一次我情绪很低落，不想理人，他俯过身来轻声讲了句：虎参啊。我也笑笑，回他句虎参啊，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讲话，可不能泼他冷水。

他很少和别人讲话，和老大只讲一句，老大告诉我的，他只会跟他讲，呃。。礼拜几要休，然后不等老大回话转身就走。

当然他对假期的要求极少，一年估计也只讲那么二三次的样子。

他饭量挺大，要两个盒饭才能满足，但不乱吃东西，老大有时候做了东西给他弄一碗，他喜欢吃的会吃，不喜欢吃的就包得好好的放回去。

打呼噜声也大，午休的时候躺楼道，整个寂静的楼道灌满他的呼噜声。

他有一个老婆一个女儿，老婆是越南人，女儿八岁，倒挺厉害，算是晚年得女。问他要不要接孩子放学，他说都是他老婆接，想问他女儿上的是不是和他小时候上的同一所小学，想想还是放弃了。

我摸他肚子，硬硬的，他显得不好意思，说现在很少喝酒了，我问啤酒也不喝吗，他说很少喝了，偶尔。

他做事很利索，利索到，板上写着不要他烘排骨，结果他那天烘的排骨多到在一个礼拜后臭掉扔了。于是不让他烘排骨的办法只剩下拔掉烤箱电源，他发现烤箱没用的时候，也就觉得不烘就不烘了。

同事讲，如果哪里有扒排骨、烘排骨比赛，一定叫他去报名，比赛完还能回来上班。

阿Sin半辈子的历程就是上六年学不及格、去过一次北京、服过两年役、收纸皮、烘排骨。日子少有起伏，很安详。

他也不会想到，有人会把他写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