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的武器

                                                                  一

我们住的小区叫腾龙小区。名字很神气，规格并不大。它由一个破产的小工艺厂开发而成，一共三排，10多户人家，多是工薪族。因在闹市区，大门又对着正街，闭门安静，出门就是热闹。

大门口有一个卖苹果的水果摊儿，摊儿主是一对夫妻，是原厂的下岗职工，大家都叫他们：三哥、三嫂。三哥是一位五十出头的中年人，个不高，好脾气，整天笑眯眯的，逢人先笑，一笑眼角像开花似的。三嫂却是个泼辣炮，身高体壮，嗓门老高，吆三喝四，门口整天只显她。

他们是小区的钟表和签到簿。每天天不亮就出摊儿，很晚才收摊儿，钟表似的；加之，整个小区就这一个大门，上下班都要和他们打招呼，感觉像签到一般。他们常年守在小区门口，风雨无阻，平时任何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对各家的情况如数家珍。总之，在他们面前，小区的人们就像透明人。

                                                               二

刚搬来时，彼此生疏。时间一长，小区里的闲人便如蜂蚁一样围着三哥三嫂的苹果摊儿。要么打牌、要么唠嗑，人来人往，不太宽敞的大门口小超市一般。

三哥不多说话，三嫂却爱和我开玩笑：

“看你们上班的多美，风不刮，雨不淋的”。

“要不换换，我还羡慕你哩“。

”吆，没本事人，不饿死就不错了“！

”休瞒我，供两个大学生，还叫没本事，我看嫂子是一副发家像“。

”老弟可真会忽悠，可惜嫂子不是小姑娘“！

早几年，下岗失业的都称弱势群体，在我心中早已将他们归入弱势一类。平时进进出出打个招呼，逗个乐子，只是体现我的素质和礼貌。

有一个星期天，我从街上闲逛回来，看到街上一阵慌乱，一些流动小贩躲“鬼子”似的，原来是城管出动了。三哥的摊位靠前了，被城管收走了磅秤。我正好遇上，好歹安慰几句。

我说：“三哥，收走啥了"?

三嫂不以为然：”那不，磅秤叫收走了“。

我不无遗憾说：”东西不算多，托人要的话，恐怕划不着”。

他们夫妇也连声附和。

我以为我卖关子起了作用：”我有朋友在城管上，需要帮忙说一声“。

”谢谢老弟，你忙吧，没事“。

隔了一天，我再出门，发现那磅秤又原封不动的回来了。我稍微惊诧之余，立想问个究竟。三哥压低声说”还不是人家局长帮忙，上回也是靠人家的面子“。三哥面上很谦恭，可我仍能感到他心中暗藏的得意。

又一次，我下班回来，看到大门过道里，摆着几件旧沙发。旧归旧，可一看就是好皮子，款式还行。“谁家要搬家了”？一问，周围无人应答。我再问，三哥不好意思的说：”捡人家的······“。有邻居递眼色，阻止我别再问。我这才迷糊过来，早几天局长家不是才换了一批高档家具嘛，没想到让三哥捡着便宜了。

我还听说，不久前，三哥一位亲戚赌博被公安局拘留，本来要多关一段时间，但很快便放出来，也是三哥托局长帮的忙。

哇塞，苹果三哥，好有面子，看来和局长不是沾亲就是带故，弱势不弱啊！

经过我一段仔细侦察，我发现，局长每次进出大门都客气的给三哥三嫂打招呼；有时还抱着二胎儿娃到苹果摊边坐一坐、说说话。亲戚无疑，怪不得。我终于释然了。

                                                                三

一天晚上，我们夫妻饭后到邻居家闲串门子。打开话匣子，提起家长里短，那位我平时称之”炮姐“的凤嫂一脸不忿：”大门口那一对卖苹果的可真不是东西，笑话我娃儿多，娶不下媳妇，我平时对他们多恭敬，背后还笑话我，真不是东西“！

”我看他们平时不是挺爽朗吗”？我接上话。

“爽朗”，凤嫂略带嘲讽的盯了我一眼，“这十几家没有他不卖说的，整天守着大门口，看门狗似的，说东道西，赶都赶不走”。

我一听，心里可真不是滋味，感情这一对夫妇背后也卖说过我们。早几天，妻曾对我说，三嫂背后笑话她：身条好，就是瘦，不发家。我当时还和稀泥，劝她别当回事儿，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可恶！

但我仍半信半疑，“局长家，他们总不会说吧”？

凤嫂子突然哈哈大笑，望着我如同我是一个外星人。“是怪近乎”！

“我听说他们是亲戚“？

”亲戚？老弟，你读书读傻了吧“？

凤嫂一面让茶，一面揭秘似的发布她的独家新闻：

“局长家每次来客送人，他都会眼盯老远；有时生人提着东西去局长家问路，故意不给人家说清楚。局长平时待他们多好，他夫妻背后还说人家贪污犯。“

我不禁疑问：“既然如此，人们还往他们那里跑”？

“贱呗”！凤嫂一脸不屑，但又茫然的摇了摇头。

第二天，我出门时，特意多看了这一对夫妻两眼。三哥依然笑眯眯的，三嫂也像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小区的闲人照样到门口蚁聚，一切仍是原样。

闲人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