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贫寒的家境决定了父母不能给我买许多漂亮的衣服，于是不管春夏秋冬我都穿着那条破旧了的牛仔裤穿梭于校园的角角落落，我冬天里唯一的一件大衣也总是洗了烤，烤干了穿，那套学校统一买的运动服也是先于别人早早地褪了色。
每每看到别的女孩子随心所欲地穿着，把自己打扮得靓丽怡人，我的心底总会涌上莫名的妒意。那个时候，我对贫穷深恶痛绝，由于贫穷，我自然而然也失去了打扮自己的权利。
知女者莫若母，每当我无意间提起街上流行哪个款式的服装或某个女孩的帽子如何如何地漂亮的时候，妈妈的脸总在顷刻间露出愧色，然后歉疚无比又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我说：“好好念吧，等你考上大学，妈一定把你从头到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送你进大学的校门，妈也跟着风光！”妈妈的话像火柴，在我青春躁动的心上轻轻地一划，燃起了我对未来的美好希望。于是漫长而艰辛的求学岁月里，每每重温妈妈鉴定而柔和的话语，我仿佛全身给注入了新鲜的活力，于是我在心里对这自己狂喊：“奔跑、奔跑呀！”
星移斗转，我考上大学的日子终于在妈妈目光的牵引中如期而至。那天，当我平抑了全身的热血沸腾，把录取通知书呈到妈妈眼前的时候，妈妈的第一个反应是迅速把通知书拿到光线明亮处，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眼里渐渐溢出闪亮的喜悦的光波，缓缓地流淌出两行激动人心的泪。那天晚上，妈妈全无了睡意，一直坐在窗前，任凭窗外电闪雷鸣，在爸爸烟卷火光的忽明忽暗中悠悠地跟爸爸谈起我成长的往事，后来他们又商谈起为我筹备学费的事，妈妈沉重的叹息融入窗外的风雨，淅淅沥沥，绵绵无绝。
以后的日子妈妈为我的学费四处奔波，药也不能定时地吃，那段时间里妈妈的焦急不言而喻，可憔悴的脸上始终挂着欣慰而满足的笑。目睹了妈妈为我付出的一切，我感觉自己长大了许多。我尽量压缩与同学小聚告别的时间，尽可能地多陪妈妈聊天，看着妈妈幸福和快慰溢于言表的样子，我的心才获得了极大的安慰。
当我离家上学的日子悄悄地迫近，妈妈默不作声地为我打点着行装。
就在我离家的前一天中午，妈妈突然迟疑着把一件崭新的花格子衬衫捧到我的面前，红着眼圈，依旧是无限歉疚，哀伤地对我说：“带……带去吧，今年很时兴这个……妈早就答应你……可是只能……”那时的妈妈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无措的目光在那美丽的衬衫上揉着，也正是那一刻我才猛然醒悟：我的虚荣竟酿成这样大的祸！
妈，给你带来巨大的痛苦和不安的人是我！我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不顾一切地扑到妈妈温暖而宽广的怀抱。“妈，我只要你总我上学，其余的什么都不要，真的，不要！”当我的呼喊在抽泣中转成一种呜咽，我和妈妈的眼睛早已在家乡的雨季里涨潮。
1999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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