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遇到22日出生的人,就很难忘记。可能和自己也是22日来到这个世上有关。
而今天正是2020年9月22日。
让时间回到那一年。
这一日,教研室里乌烟瘴气,我就在单位楼道里游荡。迎面走来一翩翩”少年“,因逆光中看不清模样,只觉和整座教学楼死气沉沉的氛围相当违和。
他穿着一件短款牛仔夹克,步履轻盈。因为彼此并不认识,擦肩而过时他笑意盈盈,羞红了脸。
“新来的?!这种单位竟然也能有如此英姿勃发的俊美男子?”欣喜中带着几分莫名的兴奋。
很快就听说他姓朱,“芳龄”三十有二。在培训部负责一些事务性工作。
我又开始默默的埋怨我娘为啥不晚生我几年。
单位里的中年妇女们话题多了起来。谁能不稀罕一个电影明星似同事呢。
小朱青春逼人,喜爱运动,足球场上的灵魂人物。单位太小,连个像样的篮球场都没有。他的运动天赋也只能从他的装束和他的运动款吉普车来证明了。
他很羞涩,话很少,属于问一句说一句那种。我觉得这种人天生性格不好,压抑。还五音不全,空有一张明星脸。
我就奇怪。老天爷既然给了他完美的皮囊就不能顺手再给点儿其他福利吗?
确实不行,他不能让你太嘚瑟。
和他慢慢熟络起来的原因自然离不开人性的弱点。同时还有一个天时地利,是我和他住的特别近,这个理由特别说得出口。上下班蹭他的爱车就成了必然。
蹭车次数多了,就应该有机会一起“喝点儿”。他经不住我的磨叽,答应在我三十六岁生日这天一起庆祝一下。
冬至这天阴冷,寒风刺骨,飘着零星雪花,恰好合了“风花雪月”。
小朱穿着咖啡色的翻皮短靴,黑色皮夹克,牛仔裤。通常这种酷痞打扮的男生长相会多少带着几分“邪恶”,可惜他长得太正了。
试想,一个性格文静,清纯端庄,天真无辜,一说话就小脸绯红的姑娘,即便她穿着比基尼,你是不是也觉得有点儿”下不去手”。
此时,我正是这种感觉。
民族大学附近的这家西餐厅里,光线柔和,背景音乐刚好是我最爱的那首卡朋特的《昨日再现》。
年少时我喜欢听着收音机,等候我喜欢的音乐轻轻响起……
我和眼前这位小朱没有昨日,只有今朝。
”来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举起了酒杯故作豪爽。
海生(此刻,再称他小朱就不太合适了),配合着我,不说话,安静的像个少女。
“聊聊你吧,海生。”我声音尽量轻柔,担心破坏了意境。
“聊什么呢?”他语气轻松,酒精真是好东西。
“你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我继续搅动着略显凝重的空气。
他笑了,半个餐厅的灯光照度仿佛被提高了十瓦。
“没什么,我很平常。”他又开启了防守模式。
“那就来吧!喝。”
“生日快乐。”海生小声说。
每当浪潮来临的时候,你会不会也伤心,在拥挤孤独的房间里,我已经透不过气……
不知什么时候,背景音乐变成了热烈的摇滚,新裤子的《你要跳舞吗?》
“你你你你要跳舞吗?你你你你要跳舞吗?……”那个其貌不扬迷倒万千妹子的主唱问起来没完没了。
“跳舞吗?”我顺着歌词随口问了一句。
“不,不会啊。”
运动员体魄的他怎么会跳舞呢?况且他对音乐一窍不通。冒失了。
一对小情侣走进餐厅时,撑了雨伞。外面的雪,下得大了。
海生低着头认真的切着牛排,我看着他,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合适。
我拖着腮,像欣赏一座雕像,愣愣地看着他,目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走走停停,不曾放过分毫。
其实他的基本情况,我听培训部的刘老师说过。
单身,26岁时娶过一个娇小姐只有18岁,因为又懒又馋脾气太大,最终两人选择了和平分手。
“你怎么这么闷?怎么谈的恋爱呀?”像他这种男人,也许真的不用能说会道。
“不用谈吧?做就行了。”
“做?你做的好吗。”
我毫不遮掩好色的天性。
海生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他“嘿嘿”了两声,避开话题。
“先生,您订的生日蛋糕。”
我一阵窃喜,假如此时说“谢谢”就显得生分了。
我不傻。
“生日快乐!”海生又说了一遍。
“36了,本命年呢。”我自言自语,又像是提醒谁。
夜已深,酒精也开始起效了。
我离婚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为男人动情。
我承认我是超级颜值控,花痴癌晚期。
“时间不早了。”海生用征求的口吻,看着我。
我窝在沙发里,两只手伸向他。他站起来,伸出左手,一把将我两只手攥在一起,用另外一只手搂着我的腰,一拽一揽,我身体轻盈地贴到了他的怀里。
一股久违的暖意,穿透身体的每个角落,来得猝不及防。我贪婪的吸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荷尔蒙的味道。
“其实,我知道你喜欢……”
“嘘,不是。”我捂住海生的嘴,假正经突然在线。
外面雪停了,并无积雪。湿漉漉的柏油马路在路灯的照射下,幽幽的反着光,空气清新。
寒意袭来我打了个冷颤,海生把他的围脖,裹在我脖子上。
“当我弟吧!”
“好呀。”
“把身份证拿给我!”我觉得需要点类似于拜把子的仪式感。
海生从皮夹克的口袋里掏出驾照,从里面抽出身份证,递给我。
“朱海生……1963年9月22日……”
我把我俩的身份证印有照片的一面认真地对在一起,放在掌心,双手合十,吹了口气儿,用力按了按。
海生站在边上笑着说“姐,你在施魔法吗?”
“是呀!姐要和你永远,永远粘在一起!”
“哈哈,会吗?我来看看。”海生接过两张因张力粘在一起的身份证,用手轻轻一搓,两张身份证分开了。
“你个大骗子!”
“哈哈哈,”我笑着,身体不自觉地靠近海生的前胸,对着他的面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快如闪电。
他愣了一下,随即把我拥在了怀里。
“我送你回家吧。”他轻柔地说。
“唔……嗯。”
春天到了,校园里一派生机。
培训部在教学楼一层最西头,每次路过总能看到海生忙碌的身影。
他还是那么腼腆,他家只有他一个男孩儿,有姐有妹。我总笑他是怡红院出来的,一身脂粉气。他也不计较。也是,谁见过如此强健的宝二爷呢。
自从生日那晚鬼使神差地突然高风亮节地成了他姐,我反而轻松了起来。
我一直觉得真正爱一个人,就应该给他自由。这话听起来有点儿装逼,可是谁又绕得开世俗与成见呢。
比起干爹,姐夫来,姐弟恋又算得了什么?可惜,我们还是同事,这道坎儿,我俩心照不宣,都不想继续越界。
好吧,我承认我配不上海生,我还有女儿需要抚养。
我俩逢年过节还会约着喝点儿,聊聊彼此的日常。每逢他的生日,我会给了发去祝福。
这天中午,在食堂饭桌上遇到他。
“姐,我有女朋友了。”海生容光焕发。
“谁家的丫头,这么有福气?”情绪突然莫名低落。
“周末来我店里吧!”
“啥店?”
“来了就知道了。”
海生的女朋友是做服装生意的,出口转内销那种。他俩在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附近租了一间小门脸。海生工作之余就过来帮助打理。
“丽丽,我姐来了”,周六下午我找到了他们的小店。
“姐来了,看看有喜欢的吗?拿几件吧。”丽丽挺好看的,成熟性感,气场足,笑起来俩酒窝尤其迷人。
海生了解我的衣品,这店里的衣服多数是棉麻质地的,宽松舒适朴素,还真是我的菜。
我选了十几件,包好,付款。丽丽表情稳定,始终维持着生意人那种标志性的微笑,和气生财嘛。
后来的十几年,到了春秋两季,我一直调换着穿这几件外套,是真心喜欢!
后来我调到另外一个学区,和海生见面少了。一次在校园偶遇,他见我还穿着他们店里那件棉麻外套,就说“这么旧了,姐你怎么还穿呢?”
“喜欢呗。”我盯着他的脸。
“回头我再给你拿几件吧!”
“怎么还没卖完呀?”
“生意不好做,后来不做了。衣服都拿回家了。”
“太棒了!”
海生笑笑,他从不计较我的口无遮拦。
果然没两天,海生专程给我送来几件外套。我要给他钱,他死活不要。还说要不是手快,他老妈差点儿都给撕墩布了。
“那今晚,姐请你吃饭吧!”
“好啊,走着。”
2004年的春节,突然接到培训部刘老师的电话。他平素从来不给我打电话的。
“还记得海生吗?”
“当然,他怎么了?!”
他停顿了一下:
“他,他走了。”刘老师哽咽了。
“啊……”电话在我手里颤抖。
刘老师后面说的话我都没听见,只觉天旋地转!
我弟,海生,那个健硕的阳光大男孩,他没了。是姐,没保护好你!
八宝山,姐要去送你。
我爱你,我总怕见不到你,看着你,我要把全部给你。
纷纷乱乱的记忆,无拘无束的哭泣,反反复复的想你,我终于失去你。
讣告上写着,海生因心源性心脏病,经抢救无效……
海生睡在鲜花丛中,安静得一如初见。我泪眼朦胧,凝视着他英俊的脸,我怕时间太短我来不及记住他的样子。
“当我弟吧!”
“好呀!”
“你这个大骗子!”
“姐,我有女朋友了。”
那个冬至飘雪的夜里,湿润的空气,海生孩子般的笑脸,他害羞的模样,他轻柔的声音,还有那两张捻开的身份证。
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海生老了的模样:花白的头发,腰身不再挺拔,或许走路还要拄着根儿拐杖。会变成慈祥的胖老头儿吗?还是酷帅依旧?他还会害羞吗?
他还会叫我姐吧?当然!
“姐,你今天真好看。”听,他在叫我了……
回忆像魔爪,撕扯着我滴血的心。
今天是九月二十二日,我照常给海生发了信息“弟,生日快乐!今晚儿一起喝点儿。”
海生,好弟弟,今晚姐在老地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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