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翎爱写字（《星光简道》专题签约推荐作者）
断断续续花了将近一个月才把《白鹿原》读完。
这是我读过最费精力的一部中国文学。
这是我读过最辣眼睛，却仍旧无法弃读的一本书。
陈忠实，一个淳朴的陕西汉子，生于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把眼里看到的，耳里听到的，心里想到的，尽情尽兴地融入到笔墨中。他特意花了两年时间走访白鹿原，让这部垫棺之作到处充满浓厚的“黄土高坡”味儿。
坦白说，作为一枚南方人，看着那一坨又一坨惟妙惟俏的陕西方言，脑袋瓜实在有点跟不上，加上陈忠实非常吝啬标点符号的使用，句子长度可谓前无古人。
比如，“看好了病那是因为他的医术超群此病不在话下因而不值得夸张称颂，看不好病或看死了人那本是你不幸得下了绝症而不是冷先生医术平庸，那副模样使患者和家属坚信即使再换一百个医生即使药王转世也是莫可奈何。”
再比如，“哎呀你个挨刀子的这几天逛哪达去咧？你甭急你甭敲了我就下炕来门来咧！”小娥被门板猛烈地碰撞一下，怨声嗔气地骂：“挨刀子的你毬疯了？开门鼓恁大劲！”
你们说，辣眼睛不辣眼睛？
然而，当正想揉眼睛时，陈忠实突然会给你来一段这样的文字：“太阳在河天相接的地方已经变得难以辨认，像一只破碎的蛋黄，金黄的稠汁流摊开来，和黑色的乌云搅合在一起。”
这种赤裸裸的反差让我眼前瞬间一亮，进而忘却刚才眼睛的酸涩，继续挠着头皮啃读下去，心中不禁暗叹：陈忠实强大无比的文字驾驭能力实在让我望尘莫及。
因此，咀嚼这本50余万字的大部头，给我的感受更像是吃着热气腾腾的四川火锅，一边流汗流眼泪流鼻涕，一边筷子不停地往锅里捞往碗里放往嘴里塞，就是这么带劲儿。
好了，说完了辣眼睛，咱来说说无法弃读的原因。
首先，开篇主人公白嘉轩六娶六丧，这么一个奇葩又诡异的开头挠得人心痒痒的。加上陈忠实的描写简直是细致入微，栩栩如生。每一门妻子是怎么娶的、怎么丧的，床笫之事怎么个欢、怎么个苦……全都一字一句地配着方言，连成长句，看得你浑身鸡皮疙瘩。
有人说，《白鹿原》里头有过多的性描写，以至于在参选矛盾文学奖时，陈忠实退让性地做出了部分删减。个人觉得，他对性的描写是大胆而不露骨，还带那么一点乡土味儿，且很多都是点到即止；但他对一个男孩的初夜描写却尤为详细，你会发现，一个男孩到男人的蜕变过程特么简单，就在喷发的那一刻完成。讽刺，特讽刺。
看到这儿，谁还在意眼睛辣不辣？
紧接着，当白嘉轩的娶妻之路终止在数字七之后，后面的大戏才缓缓开始。陈忠实的叙事节奏是不紧不慢的，而前文说的那种细致的手法可以说是贯穿整本书。密密麻麻的文字让你眼花缭乱，却毫不影响你掌握故事的发展。
非常有意思的是，你永远猜不到下一步是什么样儿的，读一本历史性的文学竟然有读侦探小说的感觉，真是出了奇了。
当中上演的更是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活剧：白嘉轩巧取风水宝地，鹿子霖恶施美人计，黑娃弃党为匪，鹿三狠杀媳妇……还有哥哥抢了弟弟女人这种狗血的现代剧情节，配上各种让人颤抖的时代背景：清政府垮台、大饥荒、国共反目、日寇入侵、大瘟疫……这么一出横跨半个多世纪，持续祖孙三代恩怨纷争的大戏，比那些什么宫斗剧精彩多了。
这么厚的一本书，实在没办法用几句话一言而概之。本想分析一下人物吧，发现早已被大家解剖得体无完肤；那么说下历史、传统、封建、文化、革命什么的，又觉得过于沉重，怕说得不到位。
因此，咱不如就回归原始，谈谈“读后感”吧。
心塞，是最大的感受。想想看，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看完最后一页，心中却落下厚厚沉沉的悲悯之感，能不心塞么？
随着时代的翻云覆雨，白鹿原在颤栗中没落，褪色；那些在混沌中挣扎的人儿，竟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讽刺，特讽刺。
黑娃，当匪当贼，混账半生，糊涂半生，最后却想念书求知活得明白，做个好人。他活活上演了一部坏小子从良记，但最终还是被一枪崩了脑袋。
白灵，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到的是正义，是冲破黑暗的曙光，但最终竟被活埋在同伴们无理取闹的深坑中。
鹿兆鹏，共产党坚定的追随者，曾突破重围，曾奋不顾身，但最终仍去向不明，生死未卜。
鹿兆海，国民党坚定的追随者，准备为国杀日寇而献身，但最终却死在了红军手里。
朱先生，一个无可厚非，无可挑剔的正人君子，没有什么事是预料不到的，没有什么道理是说不明白的，连自己死后被挖坟都算到了。真心酸。
白孝文，本是族长继承人，却渐渐屈服于人性的邪恶，最后独吞革命果实，成了人人敬仰的滋水县县长。
白嘉轩，一辈子只做过一件坏事，其余时间光明磊落，腰杆挺直，他用他的固执，眼睁睁地看着白鹿原这片古老的土地，在阵痛中叹息，衰亡。
你看，好人全没好下场。坏人呢？嗯，好好地当了个县长。
细想一下，谁能在王旗变幻，家仇国恨中残存？谁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里挖出绿芽？谁能在硝烟炮灰中闻到芬芳？不可能有谁。
你们说，心塞不心塞？
《白鹿原》耗时六年才完成，陈忠实曾回忆：“在划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省略号的第六个原点的时候，两只眼睛突然一片黑暗，脑子里一片空白，陷入一种无知觉状态，背靠沙发闭着眼睛，似乎有泪水沁出……”
作为读者，也能深深感受到作者泪水沁出的心力交瘁。没有这种心酸的付出，就没有一部好作品。
感谢。
写在最后：朋友说，让我试试用平常说话的调调来写文，此文写得虽略感粗糙，但感觉也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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