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

一

几年前，在北京一家大医院导管室学习，大多数时间都是教授在全神贯注的给手术台上的病人放电消融，我们这些小医生在教授身后凝目观战，常常看的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得教授一声大喝：嗨，某某，你是不是打屁了？

教授的音调稍有些高，透着些许的紧张。

一下子，我们这些小医生都清醒了过来。第一助手急忙上前，亲切的询问病人：你刚才是不是打屁了？

这个时候，病人通常会略带羞涩的嗯一声。

但助手仍不放心，会再次询问一遍，直到病人也意识到，这是一件大事，认真的回答：是，我是放了个屁。

此时，导管室里的大教授、小医生才算放下心来，教授会用宽松的口气说一声：吓我一跳，我还以为Pop了呢。

按：放电消融的时候有时会出现Pop，就是在心脏心房的局部产生一个小气爆，医生能听到卟的一声、有时甚至更清脆些，大多数时候也没什么事，极少数情况下可能会导致心脏穿孔、心包积液及心脏填塞，然后病人血压会哗哗的往下掉，如果不立即穿刺心包，很快就会有生命危险，偶尔，穿刺心包也不得行，需要外科开胸手术。

正是：台上一声惊天动地，原来是在放屁。

二

今天我给病人做手术。

正放电消融，眼看着就要快结束手术之际，只听得从台上病人身下传来卟的一声，当时我的心跳唰的就升上来了。

抱着侥幸心理，马上询问病人：婆婆，刚才是你打屁了吗？

这个时候，我可比当年的教授紧张多了，满脸笑容，心怀希冀，渴望病人能羞涩的嗯一声。

但台上婆婆压根没感受到我的紧张与期待，略带恼怒的说：没有，我没有放屁。

我心跳得更快了。马上喊来护士测血压，每两分钟测一次，不停的询问病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婆婆没有不舒服，血压很稳定，但我还是不放心，喊来超声，确认没有心包积液，观察半小时再次复查，仍然一无异常。

我带着紧张，继续做手术，不料一着急，又听得台上传来卟的一声，比上一次更响。

我赶快再次和婆婆确认：婆婆，刚才是你打屁了吗？

有过先前的一轮操作经验，婆婆已经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平静且认真的回答：没有，我没有打屁，是从我胸部（心口）处传来的声音。

我心说，坏啦，这个Pop这么响，连婆婆都听到了，看来今次在劫难逃啊。

一轮紧张的反复测血压、询问症状，再次心包超声检查，观察半小时复查，一切都很平稳。

看着婆婆还很平稳，我就把手术最后的几个点做完了，战战兢兢的拿着导管检查，同时仔细审视病人的血压及心率变化。

再次超声确认没有心包积液，病人下台，回病房了，每两小时复查一次心包超声，确认没异常，才终于放下心来。

这是：台上声声惊天动地，如果不是放屁，那对下边就是刺激。

三

也不是每次都能确认台上是在放屁，或者台上虽没有放屁但也没有大事，偶尔还是有险情的。

这种情况通常仍然是第一时间询问病人：某某，刚才是你打屁了吗？

病人会直接否认，但医生一点都不敢大意。

在反复测血压的过程中，助手及护士会围上来，充满关心的询问：刚才Pop了吗？

医生会略带歉意的说：嗯，刚才压力大了一点。

按：放电消融的导管是个高科技产品，能感知导管头端几克级的压力变化，放电一般要求压力在5-20g之间，如果压力超过30g就很容易Pop，如果压力超过50g，就会出现危险的Pop。

这时，助手会复盘Pop的那个点，回顾压力的大小及其它参数，评估这个Pop的危险程度。

一般在这种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就会看到病人的血压出现小幅的下降，有些病人会心跳加快，有些会心跳减慢，然后血压进一步降低，病人就会出汗，然后休克。

有经验的教授会在病人血压下降的时候就准备心包穿刺用物，然后用超声或射线确认心包积液，就果断穿刺心包减压，大多数情况下病人都会转危为安，偶尔需要立即送至外科开胸手术。

也许，在医生忙乱穿刺心包的过程中，会闪过一丝念头：台上如此惊天动地，真不如放一个响屁，尤其下边压力大的时候，更希望台上是在放屁。

完

注：本文没有任何虚构，包括专业术语都是事实，真人真事，真实场景，真实对白，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