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昨天还说呢,咋好几天没打电话过来”?
这是打电话给母亲,母亲说的第一句话。
家里刚装固定电话那会儿,打电话回去,接电话的大多数是母亲,同我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家长话。
有时我会问一句:爹干嘛呢?问爹有事吗?
“喝酒呢,还能有啥事儿”!
然后话筒里便传来娘扯着嗓门的喊声:喊你接电话呢,有事儿不?
偶尔娘不在或者正忙着其他的事儿,接起电话的父亲也会和我说上几句,总是我问他答,三言两语后“你娘忙完了,让她接吧”。
而每次念叨着几天没打电话的却总会是父亲!
父亲是家里的长子,虽不是长孙,却是最受他的爷爷也就是我的曾祖父宠爱的一个,听奶奶说,父亲小时候,他的爷爷耳朵不好,就靠孙子们做传声筒,把村子里街坊四邻的“大事儿”说给他听,在一群争先恐后的孙子里,曾祖父总是会喊着父亲的小名说:XX,你来说。
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爱喝酒脾气又大,还有些好吃懒做,做为家里长子的父亲,自然便成了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的主心骨,家里盖房子、给二叔三叔娶媳妇儿,都是父亲操持。
父亲在大家庭里也就拥有了无上的权威,颇有些大哥的威严,记得有一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爹和二叔扮嘴,爹嫌二叔不听他的话,脱了鞋要打二叔,二叔拔脚就跑,差点撞翻了正好进门的爷爷手里的茶壶。
父亲在村子里也有着很高的威望,经常充当别人家务事儿的调停者,在家里却很少与家人谈笑,刚兴电视机那会儿,家里离电视机最近的那把椅子是父亲的专享坐椅,田里劳作了一天回来,父亲便在那把椅子上或喝茶或饮酒,看他那雷打不动的新闻联播。
因为父亲的脾气火爆,小时候我和哥哥还有弟弟都怕他,特别是生性活泼调皮的哥哥没少挨了父亲的打,哥哥喜欢说笑,一群人在一起,哥哥高谈阔论,突然间便息了声,大家正呐闷间,才发现父亲正从远处走过来。
有人恶作剧,就在哥哥聊的意兴阑珊的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声:“XX,你爹来了”,就象收音机被关了开关,哥哥瞬间失声,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我们兄妹三个,对父亲一直是敬而远之,因为怕他那随时爆发的雷霆之怒,唯一盼望的是每次赶集回来,他给我们带回来或者几把瓜子,或者几块糖果,那是我们离他最近的时候。
待到后来我外出上学,每每回家,父亲老早便会在村口溜达,见了我,总是假装不经意的碰见,默默接过我手中的行李,我才慢慢知道,父亲粗暴的大嗓门下,有一颗柔软的心!
父亲是个勤快的人,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将院子扫的锃亮将水挑满水缸,在他看来,人的精气神便是随着这一天的早起扬升了。
父亲从不睡懒觉,也不允许我们睡懒觉,一大早随着他的扁担吱吱扭扭的响声出现的,还有他喊我们起床的大嗓门儿,我们自然是想多赖一会儿的,特别是冬天,好不容易将头探出被窝,再吱溜一下钻回去,父亲挑着一担水走进院子,如果看不到我们的影子,就会挨个喊着我们的名字用又高了八度的大嗓门儿开始呵斥,于是,我们便再也顾不得伸头缩脑棉衣凉棉鞋硬,一个个连滚带爬的出现在父亲面前。
待到侄子们一个个出生,父亲当了爷爷,脾气在他的孙子处温和了许多,唯独睡懒觉这件事儿父亲从不妥协,早早起床的侄子们在胡同里你追我赶的玩闹,邻居见了总会说:连你家的孩子也勤快呢。
如今,哥哥、弟弟、还有我,都遗传了不睡懒觉和见不得别人睡懒觉的后遗症,我刚结婚那会儿,为了拉爱人早早起床没少拌了嘴,我认为睡懒觉是对生命的一种浪费,爱人则将它视为工作一周来的最大享受。
在家里总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有着大男子主义的父亲,这一切却随着下一代的到来改变了,在外地工作安家的我,待到有了儿子,父亲便开始了来往于老家和我所在城市之间的穿梭,一改太上皇的风格帮我照顾儿子做起了保姆,一次儿子饿了,准备给儿子炒鸡蛋的父亲打电话问:炒鸡蛋是需要先放油呢还是酱油啊?
几年的“保姆”经历下来,如今的父亲已经能炒出复杂的菜烙出焦香的饼!
如今,家里的固定电话早已被父亲母亲人手一部手机所代替,拨得最多的自然是母亲的那串号码,偶尔也会打给父亲,三言两语后,父亲还是会自然的把手机递给母亲:“快,你接吧”。
“你咋不说啦,不是刚刚还念叨咋几天没打电话呢吗?”。
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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