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之前,跟我相处最久的无疑是妈妈,我很黏她,从出生伊始便是如此。一般来说,住得远些的亲戚见面要更亲热一些,但不管是舅舅,还是外婆,甚至是外婆家的邻居,无不对婴幼儿时期的我印象差到极致,口碑是出了名的臭,没人愿意亲近我,哪怕是一时半刻。
从我记事起,他们便毫不掩饰地告诉我那时候有多讨厌我,他们从没见过比我更坏的小孩,以前没遇到过,以后更不会有。
虽然对他们口中描述的那个我没有半点印象,也不知道到底坏到一种什么程度,连外婆都对我敬而远之,但我知道他们并没有骗我。
似乎我无时无刻都在哭,外婆说任何人都不好使,甚至连妈妈都要不停地哄才能让我安静片刻,除了妈妈,也没人愿意这么不厌其烦地拍着我身体叫我乖宝宝,其他人恨不得把我扔了算了。
每天晚上我都要准时哭好几次,每次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哭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很轻松地刺破黑暗,响彻山谷,让这些远远近近的邻居们叫苦不迭,纷纷抱怨道:“闹钟大喇叭又响起来了,关键还是别人家的闹钟,关也关不掉。”
不管是远亲还是近邻,回忆起那时的我总叫人觉得有种心有余悸之感,外婆有次指着前面那户邻居笑着对我说:“某某某还跟我感慨你这个坏到骨子里的小祖宗也已经长这么大了呢,你小时候可真是坏得远近闻名了的!”话锋一转,她又感慨起了妈妈那时候是真的不容易,从没有抱怨过什么,没有一丝的不耐烦,一口一个乖宝宝,宝宝乖,愣是把我哄大了。
妈妈总说我小时候有多么黏她,她前脚走到哪,我便后脚跟到,甩都甩不掉,别的小孩都会自己玩了,我一定要黏在她身边,只有周末姐姐放假的时候让姐姐带我,她才有一丝空闲的时间。
当我再长大一些,终于会自己去玩了。
那是一个阴天的下午,我在前面那条上山小道上玩耍之后回家,刚走到院门口便大喊:“妈,下雨了,在下雨了!”妈妈走出屋来伸着手朝空中接了一下,想笑又憋着笑说:“我就知道你又是骗我的!”说着扬起手作势要打我般装了装样子,我已经忘了之前是如何骗她的,却唯独记住了这次的情景。
一个霞云如海的黄昏,妈妈在井边的洗衣板上洗东西,我在院子里拿着我的标配武器细木棍乱耍,不知怎的突然很想把木棍丢出去,从妈妈头顶上方丢到院子外面去,蓄力,投掷,木棍在空中划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直到它撞到了妈妈头顶上方那根电线,电线随着撞击发出一阵啾啾啾的声音,木棍随即便直直地掉在了妈妈的洗衣板上,我不知道那时她是真的发火了还是装出来的,在当时的我看来她的确很生气,训斥之后她把我赶到了院子外面不许回屋,我便伫在那里边哭边等爸爸回来,哭一会儿就伸着脖子看向山下小路的尽头,希望爸爸马上出现在那里,好把我领回屋去。
夏天的每个傍晚,妈妈都会把那个厚实的大胶盆里倒满水,让我光着身子站在盆里,给我洗澡,她那简短的指令言犹在耳般清晰:“前面、后面、转身、伸手、蹲下……”姐姐经常大摇大摆地从旁经过,但我还没到会觉得羞耻的年纪。
晚上,我经常跑到爸妈的床上让妈妈给我掏耳朵,我很喜欢躺在妈妈腿上让她给我掏耳朵的感觉,即使里面什么都没有,她也装作有东西般给我掏掏,她的动作非常轻柔,从来不会弄疼我,既舒服又很有安全感,我总闭着眼享受这片刻间的温存。
爸爸总是在一边跃跃欲试的样子,自告奋勇要给我掏耳朵,我不敢让他掏,怕他不知轻重,但经不起他的热情,终于答应让他掏一回,紧张地躺在他腿上,挖耳勺刚一伸进来便疼得我大叫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是真的疼,爸爸再也不敢给我掏耳朵了。
一次,爸爸坐在坚硬的木质床沿上,笑着让我看他表演高难度动作,只见他用两只手撑住床沿,整个身体腾空起来,然后两手交替横向移动,跟螃蟹似的在床沿上用手走来走去,我试着模仿,怎么也做不到他那样,暗暗叹服爸爸的手臂力气真大,难怪给我掏耳朵捅得我这么疼,差点就给我捅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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